喬魯諾從教堂出來後并沒有站在羅馬街頭,而是來到荒郊野外。
綠色草原覆蓋着山地,是羅馬周圍不會有的鄉下景色。
他首先确認了一下替身的狀态,黃金體驗還在,但蟲箭和黃金體驗鎮魂曲都一同消失了。
喬魯諾不打算走回頭路,于是沿着白石小徑前進,路上有幾戶人家,服裝似乎比較落後于羅馬,喬魯諾側耳傾聽,大多是根本聽不懂的方言。
雖說剛從地獄之門出來,可這裡景色祥和甯靜,一點都不是地獄該有的樣子。
十幾分鐘後他抵達小鎮,廣場中有座小方尖塔,一兩家根本無人問津的商店鋪面,這樣的偏僻地方,哪怕在喬魯諾的童年也少見。
天氣幹燥炎熱,喬魯諾被日光刺得有些受不了,決定找個屋檐躲躲,他剛坐到台階上,就目睹一場小孩間的打鬧。
四個明顯是一夥的男孩把中間那個推翻在地,故意拎着他兩腿兩手,像架起羊般面朝上拖行着,興奮地用方言叫着中間小孩的綽号。
“小惡魔,沒人要!”
這幾個詞喬魯諾倒是能聽懂,小孩霸淩他早已見慣,在遇到迪亞波羅和卡洛之前,他曾經還是受害者。
這種欺負還算不上最過分,因此他原本不打算管,直到看見那個被拖行小孩的臉。
那孩子頭發雖說灰撲撲,但可以看出原本的樣子——是稀有的粉色。
他痛苦地轉過臉,茫然無措地望着周圍,露出雙喬魯諾見過無數次的眼睛。
綠寶石般晶瑩剔透,卻又像碎掉般的眼睛。
喬魯諾一下站起來。
村裡孩子正忙着欺負平時最遲鈍的獵物,就見一個陌生人從路邊跑來。
“把他放下!”
喬魯諾黑着臉,雖然他自己現在的體格還沒脫離青春期,但對付幾個小淘氣鬼綽綽有餘。
小孩們正是興頭,平時又膽大包天,無人管教,已經初具長大後小惡棍的樣子,因此不想和這個隻比他們大幾歲,口音還很陌生的外地少年講話。
他們正打算繼續拖着同學走,按預定計劃把他扔進羊堆裡,剛走兩步就不約而同聽到耳邊嗡嗡振翅聲。
小孩們顫抖轉過臉,在彼此肩膀上發現了碩大的胡蜂。
野蜜蜂豎起尾刺,殺氣騰騰。
小孩們吓得四散奔逃,就怕臉被蜇出個大鼓包回家還要挨罵。
戰利品粉發小惡魔被扔在地上,這孩子好不容易恢複自由就手腳并用想逃跑,怕慢了被胡蜂追上。
喬魯諾趁機站過去擋在他逃跑路線上。
“不要怕,沒有蜜蜂。”
小惡魔擡頭一看,對方有頭耀眼的金發,背對陽光看不清臉,那隻兇悍蜜蜂正停在對方指尖,乖巧地像隻小貓。
喬魯諾手指微動,野蜂扇動兩下翅膀後變成一朵蠟菊。
這可比憑空被蜇更值得注意,小惡魔眼睛看直,逃跑欲蕩然無存。
“這是魔術,如果你還想看我變,就回答我幾個問題。”喬魯諾看他被替身把戲吸引,差點勾起嘴角,但又并攏手指把花朵塞進掌心,張開給小惡魔看那根作為原型的枯樹枝。
八九歲的年紀對魔術毫無抵抗力,被看起來面善的路人拐走也很正常,小惡魔乖乖把手放進喬魯諾掌心,讓陌生人把自己拉起來。
喬魯諾把被替身騙迷糊的粉發小孩帶到巷角,問當下最需要問的問題。
“現在是幾幾年?”
孩子大眼看他,有些疑惑,但還是小心又禮貌地回答。
“依舊……一九七六。”
他聽出喬魯諾說的是意大利語,于是把自己的本土方言換成了同樣的标準意大利語,字正腔圓,跟那些帶口音的路人完全不一樣。
果然,這裡時間順序有問題,喬魯諾從剛來時就可以感覺到異常。
連替身和黃金體驗鎮魂曲都可以剝奪的敵人,想必令時間倒流也做得到。
他看着衣服都在地上擦爛的小孩,短褲下的膝蓋也青一塊紫一塊,對方不敢跟他對視,僅僅低垂着頭露出長而卷的睫毛,頭發短而蓬松柔軟,臉頰上依稀有雀斑。
這毫無疑問是迪亞波羅,1976年尚且年幼的迪亞波羅。
這裡是他的家鄉撒丁島,難怪人們都說着喬魯諾聽不懂的方言。
幸好迪亞波羅受過的教育還不錯,知道标準語怎麼說,也能聽懂喬魯諾的提問。
“你叫什麼名字?”
估算着差不多打消對方少許警惕心的喬魯諾開始問另一個重要問題。
這孩子果然欲言又止,腳尖在地上鑽來鑽去。
一點不是長大後遊刃有餘的樣子,連腳部動作最容易暴露心情都不懂。
迪亞波羅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應該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吧?
喬魯諾看他扭捏好半天,也不催促。
“索裡特……”
孩子隔了半天才慢慢開口。
迪亞波羅小時候就那麼讨厭告訴别人真名嗎?看來他使用假名比自己了解的還要早。
但看那幾個小孩欺負他的樣子,估計在說出真名一事上吃盡了苦頭吧。
喬魯諾心情複雜地開口問他。
“索裡特,你住附近嗎?”
索裡特眼神躲閃,看起來不想說這個話題,擦掉臉上污垢,彎腰想把毛衣扯順,手一拉拉出根斷掉的毛線線頭。
他呆呆地扯,才發現這根線因為被人拖拽,正在粉色毛衣背後随氣流飄揚,十分寒酸。
喬魯諾抓過他瘦骨嶙峋的手腕,阻止索裡特把毛衣拉回毛線,一不小心又從指間看到手腕上未愈的疤痕。
“我是遊客,聽不懂這裡的人說話,可以請你幫我翻譯一下嗎?”
喬魯諾換了個問法,他一邊觀察索裡特的表情,一邊根據對迪亞波羅的了解,說出對方能夠接受的話。
這次很奏效,索裡特的緊張減輕許多,看來他經常遇到這種需要幫人帶路的場合,因為口音比較标準,充當着與遊客溝通的角色。
“我可以帶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