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幫你到能順利出院為止,但你以後的路要怎麼走,都與我無關。”
……
又過了幾天,喬魯諾的傷漸漸恢複,終于能自己扶着床欄坐起來,不再需要别人幫助。
迪亞波羅依舊是孩童,沒有變成未來的樣子,但他與喬魯諾和克勞斯混熟後,會悄悄表現出一點不易察覺的活潑。
克勞斯盡管平時挂着副冷冰冰的樣貌,但對迪亞波羅說話的嗓音都明顯更柔和,沖淡了他平時給人的可怕印象,同時他又處理了幾名追上門的敵人,悄無聲息把這幫流氓扔進了河裡,完美扮演着保護者的角色。
當他又一次催促已經快拿病房當家的迪亞波羅回去睡覺時,除了養傷和等待無事可做的喬魯諾,終于想起件他早就注意到卻沒機會問的事。
克勞斯的不死究竟從何而來?
按理說萬物都會死亡,哪怕宇宙也會死亡,然而克勞斯卻在數次重傷之下毫發無傷地還原。
他雖然從來沒主動提過,在擔任迪亞波羅下屬時也隻扮演着配合和襯托的角色,但不死身可不是一般替身使者所能擁有的。
喬魯諾迄今為止見過最接近不死身的替身使者,也就是臭名昭著的B·I·G。
但這個替身也可以通過消除内部電磁力來使其分解,受了傷也會痛叫,與每次都神秘完整歸來的克勞斯不同。
克勞斯并非像吸血鬼那樣恢複傷口,而是另一種如同歸零般的狀态。
歸零。
“克勞斯,我有個問題。”
腦中火花閃過的喬魯諾盡可能平和地問起。
“你自從被鎮魂曲攻擊以來,到底經曆了多少時間?”
克勞斯剛把迪亞波羅送回他在醫院的臨時房間,食指挂着鑰匙圈,正準備進來關門。
聽到喬魯諾的問題,他也隻是微微挑眉,沒有立刻回答。
“你……一直都處于受鎮魂曲影響的狀态之中……沒錯吧?”喬魯諾竭力忍耐,不去更多發散這種猜想之後的瘋狂真相。
“在被我的黃金體驗鎮魂曲攻擊之前,你就已經是被困在生死之間的狀态了。”
黃金體驗鎮魂曲可以令人進入不斷歸零,無法死亡的狀态,那全知全能的神,是否也能強制使一個靈魂變成這樣的狀态?
克勞斯的黯淡雙眸在月色下折射出詭異反光,這令他顯得不似活人,但這也有可能是他經曆了過多死亡的原因,原本保有的每一絲生命力,都早被無窮盡的歸零榨幹。
“喬魯諾·喬巴拿,我知道你還懷抱着希望,想突破困境,但那對我而言都無所謂,我隻是想要一座墳墓罷了。”
“如果你不确定是否能逃出鎮魂曲,也不确定是否能擺脫被‘歸零’的狀态,那我建議你不要太融入周圍的環境,也别付出太多感情。”
克勞斯别過頭,望着迪亞波羅剛剛離去的方向,似在暗示喬魯諾過度投注的情感。
“你遇見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有你活得久,他們隻有一次死亡,記憶和靈魂不會被帶到下一次歸零,這段過程不會有意義。”
“你是過客,是不死的幽靈,人世間一切都與你無關,要有自知之明,因為這就是你的活法。”
……
迪亞波羅睡不着,爸爸明天就要來接他了,今晚是與喬魯諾和克勞斯最後的相處時間。
雖然這兩個怪人說了很多聽不懂的話,但他們從危險中救了自己,是值得信賴的人。
迪亞波羅從床上爬起來,跑到他發現的秘密空間——醫院頂樓,想透透氣。
這裡沒有更高的遮蔽物,可以看見夜空中的星星。
然而等待觀星一夜的迪亞波羅停住腳步,拉攏外套,看見那個欄杆旁的熟悉身影——喬魯諾。
他還穿着病号服,金發草草紮成辮子垂在腦後,一個人望着天空發呆。
迪亞波羅小步走過去,與他一起站在欄杆旁,眼角瞟到喬魯諾後肩上的星型胎記,很有意思。
“你心情不好?”
迪亞波羅難得主動開口。
喬魯諾在夜風裡望着市區燈火,白日裡翠綠的眼睛此刻有些失去神采,也不似平時那樣靈活。
“嗯,我來透透氣。”
迪亞波羅看他沒前幾天那麼憔悴,決定配合對方想在樓頂吹感冒的自由,一起扒着欄杆看星空。
“爸爸要回來了,他說會給我帶羅馬的禮物補償。”
“我不能再和你們一起了,我要回去讀書,還要放羊,寫作業……還有背聖經。”
迪亞波羅細數較他而言最常見的幾類日常活動。
“你會背聖經嗎?”
喬魯諾總算回過神來。
“會,我知道很多故事。”
迪亞波羅對自己記背故事的能力有自信,顯露出幾分小小的驕傲來。
“……比如夏娃偷吃禁果,犯下罪的故事?”
“對,她聽惡魔的話,吃下了禁果,因為惡魔對她說那果子吃了也不會有事,而她很想吃。”
“真是遺憾。”
“吃下果子後,她和亞當都變得更聰明,還會害羞,神就把他們趕出去不斷地吃苦。”
這個聖經故事對大多數人來說都耳熟能詳,哪怕是山區不識字的老人也可以倒背如流。
“……假如給你一個重回伊甸園的機會,你會想回去嗎?”喬魯諾的手掌都被冰冷欄杆浸透。
“我是說,如果可以重回亞當夏娃那時的無罪生活,你願意嗎?”
迪亞波羅似懂非懂地考慮起這個問題來。
伊甸園是富足的,幸福的,無痛的,一切欲望都能被填補,一切傷痛都能被抹平,其中的人過着隻要如野獸般不知羞恥,吃飽喝足就永恒甯靜的生活。
不需要目标,不需要努力,也不需要意義。
然而生活在那樣的地方?
“我不想,因為亞當夏娃如果不犯下罪的話,我就不能成為我了吧?”
隔了一會,迪亞波羅小聲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