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魯諾眨眨眼，發現自己正騎在發動機突突作響的摩托車上，看着前方火球般翻下懸崖的油罐車。

他剛才又經曆了一次死亡，而且是極其激烈又快速的死亡。

他和迪亞波羅乘坐的油罐車速度太慢，被一個看起來就不是簡單角色的摩托車手追上，來人不僅跨越了喬魯諾設置的路障，還找準時機往汽車底扔炸彈。

油罐車頃刻間引起連環爆炸，巨響幾乎震破耳膜。

喬魯諾在危機襲來的一瞬就開始行動，由于安全帶捆着無法立刻起身，他選了當下最及時的行動——不顧一切用黃金體驗蓋住迪亞波羅的頭。

沖擊通過這個脆弱替身受傷的背部傳遞至他本體，喬魯諾在燒毀肉身的劇痛襲來前脫開手，方向盤落入了無人把控的狀态。

汽車沖出公路，他們兩人都失去了重心。

迪亞波羅原本可以時間删除躲避突如其來的危機，但這次他的反應速度稍慢了一點。因為本該用墓志銘防範危險未來的關鍵期裡，他正在和喬魯諾說話，這短短幾秒失誤就足以釀成大禍。

現在喬魯諾居然被鎮魂曲歸零為追殺者，他心下暗罵這該死的境況，下了摩托車，幾步跑過去尋找落水的迪亞波羅。

車子冒着泡在水中沉沒，汽油漂浮在海面熊熊燃燒，海浪翻滾，一時之間沒有找到迪亞波羅。

喬魯諾變出樹藤，順着公路圍欄外的坡道往下爬，在水邊尋找迪亞波羅的蹤影。經曆心急如焚的二十來分鐘後，黃金體驗才在遠離落水點的地方定位到一個生命體。

他将迪亞波羅半拽半抱弄上岸，俯下身拍拍對方的臉，從老闆叫到本名對方都毫無反應，趴在胸口一聽，果不其然已經溺水。

喬魯諾趕緊放平迪亞波羅身體，捏住對方鼻子，覆上嘴唇給他做人工呼吸。

皮膚冰冷，嘴裡有鹹苦海水和淡淡血腥味。

連續幾次胸部按摩後，迪亞波羅才發出一聲痛苦咳喘，鼻腔與嘴都流出水來，被身旁人推起來吐幹淨。

喬魯諾給他拍完背，看他又軟綿綿地躺下去，手掌心都搭在臉側，猜他可能在剛才的翻車中腦震蕩醒不來，又用黃金體驗幫他治療外傷。

油罐車已經沉入水中，事故發生三十分鐘後路過幾輛汽車，有不知身份的人下車來查看情況，卻隻看到公路旁岩壁上有一串串青綠植物痕迹。

他們沒發現異常，隻能困惑離去。

岩壁下方不遠處是帶迪亞波羅躲藏的喬魯諾，他不确定還會不會有新的追擊者，決定等恢複後再行動，還拿植物與苔藓做了個有迷彩效果的軟帳，遮住想從上方尋找他倆的視線。

喬魯諾聽到追蹤者遠去後才放下心來，仔細用袖子擦幹淨迪亞波羅的臉，把身上綴着拉鍊的機車皮衣脫下來，給脫掉濕衣服的對方蓋好，兩個人蜷在植物帳篷下的陰影裡。

恢複呼吸的迪亞波羅面色蒼白，雙眼緊閉，表情顯得脆弱無害。出于平時注重打扮的習慣，他一向都會修飾好那張精緻的臉，但被水暈開化妝品後還是暴露出了真實皮膚紋理。

與平日引人注目的樣子不同，迪亞波羅兩頰有淡淡雀斑，是出乎意料的平凡特征，但他的五官又太過迷人，卧蠶與長睫毛，俊朗臉頰與豐滿嘴唇，糅合出奇妙魅力。

喬魯諾鬼使神差将對方半濕側發撫至一旁，手指順着顴骨滑過耳畔，撥掉蹭上的沙子，攬起他的後腦确認沒有其他傷痕後才放心。

等摸到迪亞波羅冰涼的胸脯和頸部溫度回升，胸腔緩慢規律地起伏時，喬魯諾抿抿嘴唇，嘗到一股化妝品味，他用手背擦嘴，發現給迪亞波羅人工呼吸時蹭上了他的唇膏。

這令人無法忽略，更别提剛剛的柔軟觸感。

未來的迪亞波羅也愛塗口紅，不知道他的嘴唇嘗起來是什麼味道？

而且他剛剛又經曆一次歸零，這個迪亞波羅已經不可能認識他了。

那輛沉沒的油罐車裡不知是否還坐着一個“曆史上曾經為熱情老闆而死”的人，但那段經曆也回不來了。

手指停留在嘴邊好半天，近乎想走神的喬魯諾深歎一口氣，在心裡默念這不是與自己共享回憶的熱情老闆，正當他打算再嘗試喊醒迪亞波羅時，就看到對方身體慢慢縮小，硬生生在他面前變成了多比歐。

……

“他為什麼想攻擊我？”

特裡休低着頭坐進迪亞波羅的汽車，縮在後座良久後終于小聲問出一句。

襲擊過後，布加拉提和奄奄一息的店員都被送進醫院，特裡休不敢繼續在外活動，于是迪亞波羅提出開車送她回家。

“因為我的父親嗎？他惹了很多仇人，所以都來找我，他想報仇？”特裡休看了眼迪亞波羅扔回給她的提包，終于在稍微安全些的環境中冷靜下來。

“沒錯，除此以外，還因為你是個替身使者。”迪亞波羅打開車燈，踩下油門，決定在警察到來前離場。

“替身……使者？像布加拉提那樣？”特裡休一下反應過來，這是她第一次明确與人談起這個話題。

“……我知道他有超能力，很多人都有，我最近也越來越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沒想到今天居然可以成功運用。”

她的“替身”在這次襲擊中覺醒，幫她保住性命，還給偷襲者補上了最後一擊。

“替身，超能力，随便怎麼說都好，你擁有這樣的能力，也就意味着你擁有強大的精神力。”

迪亞波羅沒有如特裡休想象那樣在人前擺架子，反而像終于從人來人往的商場逃出來一樣，态度稍稍柔和了一些。

“既然你已經是替身使者，還有和洛倫佐這重麻煩的血緣關系，敵人遲早都會找到你讓你不得安甯。”

他說話真是直白到不好聽的程度，完全不打算考慮可能給聽者造成的壓力。

特裡休保持着沉默，看來對糟糕事态已經采取接受的态度，雖然她還是握着汽車門把手，一副随時都可以跳起來逃跑的樣子。

熱情老闆這輛貌不驚人的轎車緩緩行駛，調頭進了一條窄道。

時間太晚，大多數人要麼在家，要麼聚集在酒吧餐廳，牆面亂七八糟的塗鴉被近光燈照亮，有隻雜色野貓悄悄跑過公路。

“為什麼……在這裡停車？”靜谧詭異氛圍下的特裡休猶豫開口。

她現在神經十分敏感，對一切超出預計範圍的事都很緊張，哪怕剛剛得到個名為替身的粉色守護神也一樣。

“特裡休，我要向你确認一件事。”迪亞波羅沒熄火，也沒回頭，而是把手伸進大衣外套口袋，整個人在昏暗燈光下顯得神秘又可怕。

“這是什麼？”

随後他亮出手中東西——那本特裡休遺失在衛生間裡的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