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祈瑞和斯諾見到了不少人,而他們大都用熱切的目光頻頻朝這邊看來,像是頭一天認識兩人似的。
從三兩交談中捕捉到“蟲母”之類的字眼,祈瑞若有所思地打開了光腦。
——果不其然,他們擊殺蟲母的消息不知怎麼被爆了出來,此時正挂在星網熱搜頂部,連帶着兩人戀情的熱度都更升一層。
祈瑞看了飄紅的頁面幾秒,将光腦關閉,而他身側的斯諾目光沉沉,卻并沒有多少意外。
未等兩人離開,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急切:“斯元帥,祈副官——”
祈瑞轉身,看向來人,目光不着痕迹地從對方有些熟悉的面孔劃過。
顯然斯諾也注意到了這點,頓時,他看向Alpha的眼神多了些審視。
被這目光盯着,Alpha的脊背挺了又挺,才終于硬着頭皮開口:“...我是齊毅的哥哥齊榮,我知道接下來的請求可能有些唐突,但請二位看在舊友的份上幫幫忙。”
聽到齊毅的名字,二人皆是一頓,畢業後他們幾人雖走了不同的路,但也沒斷了聯系...不過,這些日子确實沒再收到另兩人的消息。
看着Alpha緊張的神情,祈瑞一貫淡然的語氣溫和了幾分,讓人忍不住卸下防備。
“你盡管說。”
聽到這句話,不知怎的,齊榮本漂浮不定的心頓時落到了實處,他不再猶豫,歎了一口氣,說道:“事情是這樣的...”
———
豪華房間内,錘了半天門沒有回應的齊毅沮喪地坐在了床邊,額頭上因為偷摸翻牆被打傷的地方還在隐隐作痛,可他卻顧不上去管。
兩天前好友唐知樂突然沒了聯系,經過一番打聽才知道是因為拒婚被家裡人關起來了。
他一聽當即就氣憤了起來,公司也不管了,急吼吼就往對方家裡跑,結果因為翻牆動作太大被當成小偷打了出來。
鬧出這樣的事,齊毅家裡人覺得有失顔面,為避免再出現類似的事,更是把他也關了起來。
看着被鎖得嚴絲合縫的房門和窗戶,他不忍苦笑,這下可好...他跟唐知樂真成難兄難弟了。
過了許久,就在齊毅萬念俱灰之際,忽然聽到窗外的庭院熱鬧了起來,像有預感似的,他三步作兩步往窗邊跨去,下一秒,他就被突然出現在窗外的人影吓了一跳!
腦内電光火石,終化為一句:“我靠,哥你怎麼在這?!”
———
半小時後,某處隐秘的邊境,被救出來的齊毅與同樣沒搞清狀況的唐知樂面面相觑。
直到組織了這場“營救”的兩人出現,他們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次是真的自由了。
“嗚嗚瑞哥...”
看着眼淚汪汪就要撲上來大哭一場的唐知樂,祈瑞微不可查後退了一步,轉移話題道:“接下來有想好去哪嗎?”
未等到回答,身後注意到他動作的斯諾便熟稔地上前一步,攬上了他的腰。
被狗糧秀了滿臉的唐知樂卡殼一瞬,他看着眼前兩人,本來沮喪萬分的心又重新振作起來,雙眼亮晶晶的,充斥着對未來的向往,“去哪裡都好,我相信,世界之大,總有我的容身之地。”
“那是自然。”,齊毅哥倆好的攬上唐知樂的脖頸,語氣堅定。
“哎,你怎麼...”
不等Omega開口,他便先一步控訴:“怎麼,哥們這傷可是為你受的,你要丢下我回去一個人面對那群人嗎?”
看着好友的神情,唐知樂收回了想要獨自離開的話語,也是,如果回去了,齊毅要面對的可不隻是齊家。
相聚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很快便到了不得不分離的時刻。
上飛船前,唐知樂飛快沖祈瑞和斯諾眨眨眼,語氣帶着挪揄和祝福:“我等着回來參加你倆的婚禮!”
斯諾心情莫名輕快起來,他側頭看向祈瑞,暗金色的眸中是掩蓋不住的情意。
像是說給即将離開的兩人,又像是說給彼此,他開口:“會的。”
他在期待那一天。
意識到這點,祈瑞垂落在身旁的手動了動...隻有他知道,他能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不多了。
有許多次,他想要開口告訴斯諾,卻總在觸及對方一無所知的眼眸時啞了聲音——那些宣洩而出的愛意終是像藤蔓一樣牽住了他,讓他不再無所顧忌。
過往的日子裡,有人曾不止一次地告誡他:有了愛,就有了弱點。
面對這話,祈瑞總是聽之即忘,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斯諾從來都不是他的弱點,而是一座矗立在他身後、永遠都不會後退的山峰。
可事到如今...他終于從中品出一絲味來,或許那人口中的弱點,指的從來都不是他所以為的。
萬千思緒飄過,卻隻是過了一瞬,祈瑞回神看向注視着他的斯諾,臉上泛出很淺的笑,“會的。”
———
縱然知道元帥大人放走了唐知樂和齊毅,唐家和齊家也不敢來要個說法,畢竟逼婚這事算不得光彩,傳出去也隻會被罵封建迂腐。
自那天後斯諾便忙了起來,倒是身為他副官的祈瑞莫名清閑。
在某人不知道第幾次早出晚歸後,祈瑞将淩謝約了出來。
看着對面安靜坐着的人,Alpha莫名感到一絲壓力,他舉起雙手,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先說好...我真的不知道諾哥在忙什麼。”
祈瑞轉着手中的杯子,直到把人盯地坐不住了,才緩緩開口,“我約你出來不是為了問這個。”
“那就好...”,淩謝悄然松了口氣,餘光瞥到桌上的杯子,他順手端起喝了起來,卻不料因為Beta的下一句直接被水嗆到——
“你對求婚事宜了解多少?”
“咳咳咳...”,他聲音難掩震驚,“...你要向諾哥求婚!?”
祈瑞轉着杯子的手停了下來,他遞過去一張紙巾,問:“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淩謝接過紙巾,眼神仍有些飄忽,無人知道,他此刻滿腦子都是:他諾哥不行啊,竟然要讓祈瑞來主動求婚!
喝了口水壓下内心的波濤洶湧,他興沖沖回答起了剛才的問題:“那你可算問對人了,怎麼說我也是見過不少大場面的...”
“就比如那誰,格蘭蒂家族的二少爺,就那個天天炫耀來炫耀去的,光是表白就包下了聖加迪商業區的所有大屏,再比如江家那個受寵的小女兒,訂婚儀式可是在航空艦上辦的,還有我一兄弟,求婚時候包下了整個華倫酒店,那玫瑰花從幾千米遠就開始擺...”
Alpha說的正起勁,渾然未覺門口出現的腳步聲,直到祈瑞突然出聲打斷,“謝謝你的建議。”
看着對面人真誠的目光,淩謝愣了愣,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不客氣,我就是舉了幾個例子...”
“舉的什麼例子?”
“不就剛才我說的...”,淩謝的話突然卡住了,他僵硬轉頭,正巧與開門而入的某位當事人對上。
淩謝:!
斯諾邁步走近,修長的手搭在祈瑞身後椅背上,他瞥了眼突然沉默的淩謝,有些疑惑,“怎麼突然不說了?”
“幾個案例而已,今天怎麼這麼早?”,祈瑞接過話。
斯諾沒多想,認真回答愛人,“要處理的事情不多。”
注意到祈瑞臉側垂落的發絲,他很自然地将那一縷撥到了耳後。
二人就這麼一前一後,明明沒有多餘的話語,淩謝卻感覺他們般配極了。
“二位,我就先走了。”,略微尴尬地咳了聲,他起身離開,決定不再當電燈泡。
門打開又關上,祈瑞還沒反應過來,就見Alpha低下頭來,迅速在他唇上啄了口,“我在餐廳定了位子,方便賞個光嗎?”
祈瑞挑眉,轉而問道:“我要說不方便呢?”
斯諾靜靜看了他幾秒,說出的話是與表情完全不符的暗示,“...隻要你晚會兒有力氣,不吃也行。”
祈瑞:...
這頓飯還是吃上了,隻是在回到家後,斯諾便身體力行地告訴了祈瑞他沒有開玩笑。
昏暗的房間内充斥着旖旎與暧昧,才幾天沒做,斯諾就像是餓了許久的狼一樣,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
在這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撞擊中,祈瑞敏銳察覺到有些許不同,雖然有些脫力,他還是撐着起身,直至鼻尖與某個不知疲倦的人相碰,“...在想什麼?”
眼前人離得近極了,斯諾能清楚察覺到對方略微急促的呼吸聲,熱意攀升中,有汗珠從祈瑞的鼻梁滑落...
他動作未停,聲音卻沙啞許多:“我在想...我們要是能早點在一起就好了。”
那樣的話,就不會錯失太多時光。
似是沒想到他會說這話,祈瑞很明顯地頓了頓。
須臾沉默,他伸出手,将男人眉心的褶皺一點點撫平,“我隻知道,現在就挺好的。”
床闆的搖晃聲停了一瞬,緊接着就迎來了更猛烈的狂風驟雨,像要把湖中心搖搖欲墜的扁舟徹底掀翻。
———
細碎的陽光從縫隙透入,與室内甯靜完全不符的是,外面早已鬧翻了天。
星網熱搜上,“元帥蓄意謀殺親兄”的字條極速攀升,而緊接着,淩霜親自站出指證的視頻更是将讨論度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真的假的?!”
“前少将遺孀都出來指證了,怎麼還有假?”
“艹,我不相信,元帥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
“樓上的洗洗眼睛吧,能到這個高度的人再幹淨也幹淨不到哪去。”
“敢說會說,我先溜了,大軍來了記得自己抗!”
“...”
事關重大,軍部暫時對斯諾進行了停職處理,而他本人隻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離開軍部回到家中,屋内燈光還保持着熄滅的狀态,斯諾将軍裝外套脫下,目光柔和地往卧室走去。
隻是沒想到,剛推開門,就見已經醒了的人松散地靠着床頭,未系嚴實的領口敞開,露出白皙皮膚上的大片紅痕,
分明是極其賞心悅目的畫面,斯諾卻莫名緊張了起來——因為他看到祈瑞正在滑動面前的光屏。
“你這些日子,就是在忙這些?”,床上散漫坐着的人頭未擡,雖是問句,卻沒多少意外。
祈瑞很聰明,這是斯諾一直所知道的,僅憑星網上突起的言論,他便猜到了是自己所為。
想到此處,他眸光微沉,無論祈瑞猜到了多少,他都打定主意在塵埃落定前不會透漏半分,畢竟...猜到和他親自告知是兩碼事。
看着“嗯”了聲就沒了下文的人,祈瑞滑動光屏的手停了下來,他哪會不知道,斯諾是不想把自己牽扯進去,目前星網上的種種輿論看似直白,實則背後少不了推手。
但...他看着下颌線緊繃,明明忐忑卻分外固執的人,忽然就沒了那幾分被隐瞞的不快,他磨搓幾下手指,關掉光屏,吐出的話語攜裹着無奈。
“過來。”
聽到這話,斯諾猛地看過去,暗金色眸中升起難以掩蓋的光彩,沒有絲毫猶豫,他走到床邊,又順勢将人攬進懷裡。
“抱歉,”,他低頭吻了吻愛人的發絲,語氣笃定,“我會解決的,不用擔心。”
事實證明,斯諾沒有說謊,在事情迅速發酵的第二天,網民們争議不斷時,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帖子被頂了上來——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表面儒雅紳士的少将背地裡竟然是殺人魔!
“?污蔑人也要有個度好不好?”
“如果少将知道自己死了還要被造謠一定會寒心吧。”
“樓上的...你們還是先看看帖子吧。”
“太惡心了,我現在坐在這手腳都發冷...”
“剛剛吐了一回,我雖然還不敢相信,但八成是真的...”
“我靠,死的真是太便宜他了,這種以殺人取樂的人就應該淩遲!”
“...”
大部分人對于這個帖子的第一反應都是瘋了吧敢胡亂造謠,可當他們懷着憤怒點開帖子,看到那一項項真實又令人發指的罪證後,剩下的除了憤怒,就隻有生理性的恐懼與惡心。
尤其是第一時間趕到帖子裡說的地點,親眼見到填滿了整個地下室、從受害者身上剝離出的所謂的“戰利品”時,更是讓人感到陣陣後怕——如果這些年斯明軒還活着,又将有多少無辜的人深埋于暗無天日的地底。
斯千堯看着被仔細分了類,還标着受害者名字的标本,指甲已經深深陷進肉裡,各種洶湧的情緒混雜在胸膛裡,忽然凝聚為記憶中的一點。
血色從手心蔓延出,他不管不顧地越過旁邊的記錄人員,找到了同樣在現場的斯諾,雙唇止不住顫抖,“那個玩偶...”
斯諾沒回答,可在此刻,沉默就是最真實的答案。
斯千堯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他猛地跑出了地下室,生理性的反胃像是巨浪直将他吞沒,“嘔...”
軍部對現場進行了取證調查,當斯明軒殺人屬實被公開後,帝國人民一片嘩然,而緊接的被證實的元帥夫人謀殺斯諾親生母親一事,更讓斯家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充斥着冷色燈光的别墅裡,一道聲音雄厚又憤怒。
“你要拉我們整個斯家下水嗎?你别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誰給你的!”
尖銳的瓷片擦着面頰飛過,可斯諾卻像是感覺不到痛似的未挪動半步。
面前是極度震怒的前任元帥,他甚至還有閑心想,原來他那位總是鎮定自若、似乎沒有什麼能讓他在意的好父親也會有情緒波動這麼大的一天。
斯諾視線一點點掠過男人臉上翻起的皺紋,忽然真切地覺得,面前這個人已經老了,而記憶力那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似乎也早已成了可輕易跨過的溝壑。
四目相對間,他隻是蓦地笑了聲,“我不過是為那些無辜的人讨回屬于他們自己的公道,怎麼就拉斯家下水了?”
“而且有一點您說錯了,是您的斯家,不是我們的。”
從這句話中讀懂了什麼,斯家主心頭怒氣更甚,信息素威壓更是如潮湧一般覆蓋了全屋,“難不成你還想脫離斯家?我告訴你,不可能的。”
他臉上流露出幾分譏諷,“你太天真了,隻要你身上還有一天流着斯家的血,就永遠不可能與斯家撇清!”
“撇不撇的清,重要嗎?”,斯諾在這樣的威壓下孑然不動,看着斯家主臉上的錯愕,他隻是很平靜地宣布了結果,“脫離斯家的聲明稍後會發布,除此以外,我會卸任元帥一職。”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直到這一刻,斯家主才真正認識到眼前這個兒子不知何時已經蛻變成完全陌生的樣子,事到如今,他竟有種無力感,“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斯家背後代表着與皇室制抗的整個貴族階級,你一旦離開,不用你卸任,就會有無數盯着這個位置的人将你拉下,甚至是...徹底逐出權利中心。”
斯諾早就不是一無所知的天真孩童,既然選擇做出這個決定,他就已經有了承擔後果的準備,此刻聽到這話,他并無一絲一毫動容,隻是用近乎冷漠的語氣說:“斯家主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話落,他轉身離去,背影決然,又像是卸下了身上背負許久的包袱。
而他身後,明亮的燈光撒下,卻像是全然被漩渦吞噬,有的隻是冰冷與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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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斯家老宅,斯諾幾乎是一眼就見到了等待許久的人,祈瑞靠着飛行器站立,周身清冷,望過來的目光散漫,卻無端讓他感到了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