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二十八分,倪真真睜開眼睛,她總是能在鬧鐘響起前清醒過來,為了上班不會遲到,也為了不吵醒身邊的人。
許天洲還睡着,長長的睫毛,呼吸平穩。
他睡相極好,躺下是什麼樣,早上醒來還是什麼樣。
倪真真撐起半個身子,借着從窗簾那邊透過來的些許光線打量着他,她喜歡看他,可又不敢在他醒着時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倪真真又想起第一次見他時的情景。那是高中的英語課,許天洲作為轉學生走進教室。
所有人都被他的樣子驚呆了,大家議論紛紛,倪真真也覺得他和别人不一樣。他清冷、孤傲、不苟言笑,言談舉止中顯露着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好像超脫于世俗之外,讓人無法親近。
可是不管怎樣,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倪真真想到這裡,不自覺地笑了一下,她克制住想要親吻他的沖動,小心翼翼翻身下床。
客廳的燈光亮起,狹小而局促的空間出現在眼前。房子是上世紀的老公房,地磚裂開了,牆皮掉了幾塊,一枚燈泡從帶着黴斑的天花闆上垂下來。
倪真真走進廚房,開始準備早飯。
說是廚房,其實就是封起來的陽台,一邊是煤氣竈,一邊是舊水槽,中間僅能容下一人,要是稍胖一點兒的人站在這裡,估計轉個身都不容易。
長久以來對時間的苛刻要求讓倪真真練就了一身快速制作早餐的本領,把前一天晚上泡好的米放進鍋,把花卷、雞蛋放上蒸架,等待的同時再制作一個小菜。不過今天的任務重了一些,倪真真除了要制作早餐,還要把午餐一起做了,好在她對食物要求不高,一點兒米飯,一個炒菜也就夠了。
飯菜上桌的時候,許天洲已經起來了。他剛換好上班要穿的西裝,正在對着鏡子打領帶。
猛然瞧見鏡子裡不苟言笑的臉,倪真真不由得愣了一下,許天洲穿西裝是極好看的,好看到現在看到這樣的他還是會忍不住臉紅心跳。其實在倪真真看來,這套西裝并沒有多好,那隻是許天洲所在公司發的工作服,但卻毫不意外地被他穿出了奢侈大牌的味道。
“吃飯了。”回過神的倪真真向許天洲說道。
“嗯。”系好領帶的許天洲低下頭整理着袖口,淡淡地應了一聲。
許天洲從不在吃飯的時候說話,通常情況下,都是倪真真在一旁眉飛色舞地說着,他時不時點一下頭或是漫不經心的“嗯”一聲。
和往常不同,今天的倪真真表情複雜,她猶豫半晌,小心翼翼開口,“房東說,從下個月起,每個月漲五百房租。”
許天洲拿着湯匙的手停了一下,眉梢微挑,“又漲房租?”
這不是房東第一次漲房租,半年前,房東提出每個月漲三百,因為房子在租給他們前空置了很長一段時間,房東為了能把房子租出去,不得已給他們打了折,房東說她每每想起這件事就覺得懊惱,所以堅持在續約時漲了房租。
倪真真抿了抿唇,“其實……房東夫妻也挺不容易的。”
房東夫妻是外地人,幾年前為了給兒子準備婚房傾盡所有積蓄買了這套房子,因為兒子還在上大學,他們就把這套位于市區的房子租給他們,自己去郊區農村租了一間平房。老兩口沒有正式工作,平常隻能打零工,這套房子就是他們唯一的依靠。
許天洲沒有說話,他垂下手,湯匙碰到碗底,發出清脆的聲響。
倪真真知道自己又惹許天洲生氣了,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下去,“最近舊城改造,很多人出來租房子,房租确實漲了不少,其實五百塊錢對我們來說也不是負擔不了,對了……”
倪真真說着從廚房拿出一個飯盒,裡面一半是米飯,一半是莴筍炒木耳,飯菜還冒着熱氣,隐隐約約有香味飄出來,清清爽爽的煞是誘人。
倪真真興緻勃勃地說:“我算了算,我每天吃外賣也要花不少錢,不如自己帶飯,這樣又健康又實惠,錢麗娜也每天帶飯。”
許天洲沉着臉,還是沒有說話。
“我給你也準備了。”倪真真從背後拿出一根煮好的玉米,“你們吃飯時間晚,吃的東西又那麼多油,你把這個拿上,就當加個菜。”
玉米看上去軟糯糯的,被倪真真小心包在保鮮袋裡,許天洲接過玉米,不着痕迹地說了一句,“你呀……”
倪真真笑了笑,她擡眼環視一周,目光在牆上的照片、電視櫃上的栀子花、窗戶上的星星燈上一一掠過,不無感慨地說道:“我好不容易把這裡收拾得有點兒家的樣子,實在不想再搬家。”
許天洲知道,倪真真的願望是早日搬進屬于他們自己的房子,可是以現在的房價和他們的收入,這個願望恐怕并不容易實現。
七點鐘,兩人走出家門奔向附近的地鐵站,隻要彙入密集的人流,每個人都會情不自禁地加快腳步。
這裡算不上是全市最擁擠的地鐵站,但也好不到哪兒去,從地鐵站外開始就要排隊,到了安檢的地方又要排隊,進站後還要排隊,好不容易等到車來了,車廂中間的人不想其他人擠過來,車外的人又拼命想擠上去,這可苦了站在門口的人,倪真真好幾次都被擠得雙腳離地,還是許天洲借着身高優勢,把她帶到安全地帶,又借用身體給她營造了一個小小的栖身之所。
兩站後,兩人要下車換乘另一條地鐵,這是最考驗體力和技巧的時候,也是最讓倪真真頭皮發麻的時候,這天,她再一次被上車的人流擠了回去,還好許天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從車裡拽了出來。
下車後,倪真真顧不上整理弄亂的頭發,一邊提鞋跟一邊往前趕。
從這個站台到那個站台要經過一個天橋,倪真真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腳步,眼睛怔怔地望着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