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許天洲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自己回到了高二。
那時的他剛到國際學校不久,因為身份特殊,學校裡有不少關于他的傳言。最離譜的是,居然有人直截了當地問他是不是某個重要人物的私生子。
“不然怎麼會入學?從建校以來就沒聽說過什麼特困名額。”
許天洲也懶得解釋,他并不想給這些無聊的人增加一點談資,況且對他來說,保持一點神秘也沒什麼不好。
這不,見許天洲不置可否,又似笑非笑,那人眼光驟變,态度明顯好了不少。
其實許天洲之所以能入學,确實源于一個特殊渠道,不過絕不是什麼私生子。
後來又有傳言說他在裝窮,因為他家住“太平洋新城”。
“怎麼可能?”
太平洋新城是學校附近的高檔小區,戶型和環境都算不上頂級,但因為建造年代早,所以聚集了不少“老錢”,除此之外,不少駐華使節和演藝圈人士也選擇在這裡安家。
“不可能吧,我怎麼沒見過他。”學校裡有不少同學住在那裡,都對此表示懷疑。
這一次,他們倒是沒有當着許天洲的面議論,所以許天洲并不知道這件事,直到他們找上門。
那天許天洲回家不久,聽到有人敲門。
他以為是母親回來取東西,打開門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同學。
那人也不說話,隻是伸長脖子朝裡面看,然後一臉雀躍又迫不及待地向後喊道:“真住這裡!”
頃刻間,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七八個男生,其中一人嬉皮笑臉道:“不會吧,真有人住地下車庫?”
“你們……”
許天洲還來不及說話,那些人便一窩蜂往上湧,他們将許天洲硬生生地擠到一邊,好像裡面有什麼寶貝,晚了就沒有似的。
裡面當然沒有寶貝,有的隻是他們沒見過的屬于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
“你們幹什麼!别動!”許天洲大喊。
那些人哪裡會聽他的,他們先是用餓狼一般的眼睛到處搜尋,然後毫不掩飾地輕蔑一笑,接着用嘲諷的語氣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發現。
“又一件阿迪巴斯。”
“是歐迪巴斯。”另一人糾正。
“你們快看,微波爐,居然有微波爐!”那人說完小心翼翼地擰了一下,在微波爐發出轟鳴的同時撫掌大笑,“哇!能用!竟然能用!”
“天哪!這怎麼住人?”地下車庫并不通風,外面常年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裡面也差不了多少。那人捏着鼻子,十分嫌棄地說道:“上廁所怎麼辦?”
“是啊,上廁所怎麼辦?”
大家到處看着,突然間,有人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興奮地大叫,“我知道!”那人掀起垂着一半的床單,指着床下說:“你們快看這是什麼?”
大家立即圍上去,然後爆發出一陣史無前例的笑聲。那笑聲太過驚天動地,以至于車庫的卷簾門也在止不住地輕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些人的笑聲不僅沒停,還愈演愈烈了。
許天洲避無可避,任由那些或尖利或粗啞的笑聲像利箭一樣綿延不絕地紮在他的心上。
剛剛還義正辭嚴說着“不要亂動”的許天洲徹底失去了所有力氣,他呆呆地站在牆角,臉頰漲得通紅。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人轉了過來,開始對着他指指點點。
“真想不到……”
“太惡心了……”
“他會不會不知道馬桶怎麼用?”
許天洲很想逃走,可這裡是他的家,他能逃到哪裡?
他下意識後退,那些人步步緊逼,随着“砰”地一聲,許天洲撞在牆上。緊接着,眼前變得漆黑一片,隻有對面牆上的插線闆閃爍着一點猙獰的猩紅。
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從夢中驚醒,許天洲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急促地喘氣。
很快,暖黃色的燈光驅散了眼前的黑暗,一個聲音傳來,和煦如風,潤物如雨,迅速撫平許天洲内心的恐懼。
“怎麼了?”倪真真撐起上半身,眸子漆黑,臉上的擔心之情溢于言表。
許天洲沒有回答,他仔細打量着倪真真,很快發現了一點異樣。
倪真真穿着淺紫色睡裙,平常因為上班而挽起的頭發此刻正披散在肩頭,如墨一般的發絲一半在前一半在後,讓原本就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膚更加耀眼。
也正是因為這樣,藏在倪真真眼睑上的青色才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許天洲忍不住皺眉:“你沒睡?”
“我……”倪真真想不到會被許天洲看出來,她連忙翻身躺下,小聲狡辯,“誰說的?早就睡了,被你吵醒了,哎呀,快睡吧。”
倪真真确實沒睡,這直接導緻她第二天早上起晚了。
昨天那場沒下的雨終究在這天狠狠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