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敢揣度将軍心意,明明受了這麼大刺激,連着瘋了好幾天,現在是瘋症又加重了?
不去看夫人,萬一夫人有個好歹呢?
萬一将軍清醒了,找他要人怎麼辦?他能怎麼辦?總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償吧?
而且在翟城救下兩人時,他分明聽到将軍說,把夫人送去妙醫處。
雖然将軍當時昏迷過去,可翟城自幼在将軍身邊長大,将軍想說什麼,他隻要看到他唇角翕動,便能精準地猜出來,将軍要表達何意。
翟城表示,瘋子真難伺候。
佟苓看着他發抖的身子,狐疑開口:“你多了什麼嘴?”
翟城垂下頭,低聲道:“就是把夫人去雁春季的事兒禀告給了将軍,将軍難道不記得了嗎?”
難不成,将軍不僅瘋了,記憶力也變差了?翟城心想。
佟苓明白了,怪不得當時她明明按照路欣文的話,選擇了走,路欣文卻突然暴怒,罵她該死,還質問她去了哪。
原來她慘死劍下,也有翟城的一份啊。
她雙眼微合,想捉弄翟城一番:“确實,我很多事兒不大記得了。翟城,你是不是還欠我什麼東西?”
翟城不明所以:“什麼東西?”
佟苓嘴角勾了勾笑:“我記得,我們打賭,你輸了,應該要罰站一天一夜。”
翟城:“将軍,我什麼時候…”
佟苓沒等他說完,突然大喝一聲:“出去站着!”
翟城吓得一噤,連忙起身,欲出去罰站。
佟苓又說:“記得脫光衣服,站在雪地裡。”
翟城身子一抖,可想到罰站遠比死了好,隻能忍下來,諾諾道:“好,屬下知道了,屬下立即去辦。”
片刻後,佟苓便在窗前看到翟城褪去衣裳,隻餘單薄亵衣,伫立在雪地中。
她不是什麼嗜血狂徒,可話頭是翟城挑起的,即便他現在認錯積極,佟苓也還是因為他死了一次。
若眼下她沒跟路欣文互換身體,若她真的死了,她可就冤了。
所以,她得給翟城一個教訓,哪怕教訓是小,她也要出了這口惡氣。
至于路欣文,她絕不會原諒他。
就讓路欣文替她好好受着那劍傷吧。
佟苓将椅凳搬到窗下,享受着侍女們準備的美食,以及溫暖的炭盆,吃着山珍海味,看着窗外雪景,真是好不自在。
竟成了路府将軍,那她便好好享受享受,順便利用這身權職,懲罰一下該罰的人,豈不正好。
佟苓早先便發現,她雖不懂武功怎麼使,可身上的力氣卻非常之大。
拿先前的自己與之相比,那簡直是手無縛雞之力,而路欣文的拳頭,說是能一拳打死一個粗壯男子也不為過。
等她吃飽喝足了,便尋機會去找癰王。
如今,她有力量,也有權利,還擁有路欣文不知道的記憶,殺他一個癰王簡直易如反掌。
*
天黑了下來,估摸着已到了子時。
佟苓見時間差不多了,便沖窗外喊了一聲:“翟城,不必罰站了,進來!”
侍女們聽到這話,也連忙給翟城送去大氅,還準備了湯婆子給他暖着。
翟城腿腳僵硬,顫抖着身子,墨發上都是雪花,他臉頰通紅,一步一步挪到佟苓身前。
“将…将軍,有何吩咐,屬下…屬下立馬去辦。”
佟苓看他委實有些可憐,便軟下心來,将熱茶遞到他面前:“我要你明日一早,便把侯姿甯身死的消息放出去。”
翟城接過熱茶,喝了個幹淨,嘴唇卻還是發抖道:“将軍,我…我現在便去。”
佟苓擡了擡手:“不必,今夜你且好生歇息,明日再辦也不遲,省得凍死了,我便少了個心腹。”
翟城颔首,在侍女們的攙扶下,緩步離開了東廂房。
臨走前,翟城還撤去了戍守在外的家奴和将士。
佟苓嗤笑一聲,他還算會察言觀色。
路欣文有此下屬,實乃幸事。
不錯不錯,現在這忠心的屬下,便是她的了。
翟城罰站的幾個時辰裡,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将軍他應該是恢複了,罰他站在雪地裡受凍,肯定是給他一次不殺他的機會。
要不然,依着先前将軍發瘋的模樣,要是清醒了,肯定要他一命換一命,即便夫人沒死,可也因為他的多嘴,重傷躺在榻上。
讓人聞風喪膽的路欣文,從不會因為任何人發瘋,他也從未見過将軍落淚。
那日,将軍涕泗橫流,眼眶通紅,翟城在後邊默默看着,都是後背一涼。
翟城知道,将軍這一次是真的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