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墨一時滿腔鬥志活像擊在了棉花上。
他們預見勸說無法,便去街尾小樓找管事錢五德。
誰知剛一進門,便見他一隅室内,符貼得滿屋都是,罷絕宗的、越青門的還有諸多不見經傳的鬼畫符。
見他卧在躺椅上還在一杯一杯地買醉,瑄墨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上去便是一圈砸在了他銀制酒盞上,孰不知此盞底座有暗扣盞身不轉不動……瑄墨痛得甩甩手,心中氣極,強忍住疼拎住了錢五德價值不菲的金線錦衣領,罵道,“都什麼時候了,你一大管事,還真是周扒皮,這個時候還讓他們上工,你有沒有人性,你有沒有責任心?我問你,為何不下地窖?”
“地窖?這裡哪有地窖?”
錢五德十分會抓重點,還反應奇速,下一秒便擺出了十分疑惑直白的表情。
瑄墨氣笑,用力一把将他拎得更高,錢五德屁股一下離了椅面,他頓感安全感缺失,下意識用手把住了斜後方彈起的椅背,以一個極其别扭的姿勢固定身子。
“你說什麼地窖,妖怪來時用以藏身的地方,老傳統了,你少給我裝傻!你這個周扒皮,周,扒,皮。”
終于意識到她說什麼的錢五德挑了下眉,表情微顯詫異,然後他皺起眉試圖去掰瑄墨的手,“姑奶奶你先給我放下。”掰扯不動又費勁地歪着身子去求助邊上的染珵漆,哀嚎道,“這位公子你也管管她。”
見瑄墨不為所動,他無奈伸出手一指地面,“這麼着吧,你自己看,你瞧瞧我這哪裡有你說的什麼地窖。”
瑄墨松開他,走到室内正中,擡筆沾黃墨在掌中畫了個圈,蹲下壓陣狐疑下探,緊接着毫無防備便被一股勁力給擊彈了回來,一個不穩身子後仰,就要砸地之時,後背突然被什麼東西撐住了。
染珵漆将她托正,便挪開了手。
瑄墨現下卻無心顧及其他,她的注意力仍在方才那股不明勁力上,隻愣着眼低聲喃喃,“什麼東西?”
錢五德見狀,卻是一副早知如此的神狀,他深歎了口氣,道,“我這權大多财的管事房子裡都沒有你說的藏身地,普通工們就更不會有了。”
他兀自蹲下身敲了敲地闆,随後怏怏坐回了躺椅裡,躺椅随着他的重量抻平,放出吱呀一聲輕響。
“不好意思啊,老物件了,從我爹娘那輩傳下來的。”他歉笑了聲便轉回頭去,頭靠着椅枕,看着同樣是老物件的天頂燭不僅想起一些久遠的事,目光漸漸渙散開,說話聲沾着酒氣,調着懶意又慢又緩,“此處是河平交界線的第一道門,地底下15寸處就有仙門布下的法陣,前些年這裡的管事以法器破土豁出了個口子,想造地窖,就那麼一個小小的口子。”他撚起手指丈量尺寸,表情難以抑制地陷進哀傷,“妖怪來時,隻夠人一個一個鑽,十幾個運氣好的老工人逃過一劫,還沒從劫後餘生的慶喜中緩過神來,番州城外駐紮的兵就來了,他們補了口子,就殺了那十幾個僥幸活下來的無用凡人,還有管事兩口子,那之後,就沒人敢修什麼地窖了。”
因為大家心知肚明,給地底的陣鑿個洞其實并不會影響地面陣效,這十幾個人的死不過是因為他們壞了規矩,執權者殺雞儆猴以告誡後人罷了。
錢五德捏杯盞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下,冰冷笑意不達眼底,“西城的人,不是向來隻配等死嗎?”
瑄墨震驚之餘隻顧盯他,原先想問的話此時都深深卡在了喉嚨裡。
染珵漆目光落在錢五德面前的那堵牆上,瞳孔微不可察地縮了下,那牆縫豁開的淺淺瑕疵,牆縫深處,他又一次窺伺到那條幽暗的長廊,飄雨徐落,白幡飄展,雨中似有無形的腳步,雜亂掙紮,不斷踩濺起地上坑窪裡的雨水,然後是一道破天而散的血迹。
此處妖氣陣氣相挾,每到枉死驚乍魂魄氣重時,有些最深刻的畫面就會不斷重演。
今日,是那對管事乃至那群僥幸活下又被同族斬于劍下的苦命人的忌日。
“姑娘,你這符當真有用麼?”
瑄墨回神,見錢五德正看着她,他唇角帶着苦澀,眼神裡似乎滿是渴求,握杯盞的指尖都在隐隐泛白。
他似乎不可抑制地,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