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也不以為忤,反是極為善解人意地笑道,“那你護送如初去那條路吧,我自己走這條路。”說着,便已經提起裙邊向前走去。
如初臉色一白,急忙忙地跟了上去,一邊提醒道,“小姐,你慢點。”
才走出幾步,便被追上來的阿穆擋在了面前,借着那宮燈黯淡的光,她仰首看到他眸底稍縱即逝地無奈。
“我來背你。”
風帽下秀麗的臉漾開一抹笑,甯頌微見他已經轉過身單膝蹲下,便也沒有絲毫忸怩地彎下身趴在了他的背上。
阿穆的身體有一瞬僵硬,很快就穩穩的站了起來。如初提着宮燈走在前面,他背着她在雪地中,一步一個腳印向前走去。
三人安靜行進,一時間隻聽到腳踩在積雪上發出的吱呀聲,甯頌微冷不丁開口,“小穆大人力氣比想象中大。”她伏在他的肩頭,說話時一陣陣冷霧伴随着蓮香自眼前鼻端散開。
“二小姐很輕。”他語氣輕若鴻羽,背着她走了這段路,呼吸依然很穩。
“嗯……你這半年來,倒是過的風生水起。”她思索了半刻,到底還是言及兩人未見過面的這半年,隻是說得話一樣不中聽。
阿穆似是輕笑了下,甯頌微偏頭去看時,卻仍是那張冷峻如峰的側顔,她聽到他說,“二小姐受我連累,這半年過的可好?”
她輕哼了一聲,沒有答這句話,如初倒是插嘴道,“二小姐可不好,日日都要去那祠堂裡跪上許久,膝蓋的淤青如今還未好呢,入了秋以後祠堂冷的像個冰窖,二小姐還大病了一場。”她雖不知道那日上書苑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多少還是猜到了些二小姐和三公主打架的原因中有阿穆在。
如初說完後,抱着甯頌微兩條腿的手臂明顯緊了幾分,良久阿穆才沉聲道,“我欠你的。”
甯頌微笑語道,“那你可要平步青雲啊,來日像小舅舅一樣謀個将軍在身,才好還我。”
他不語,她本就是玩笑之話,就也沒期待得到什麼保證。走在前面的如初腳底下滑了一下,“哎呀”驚叫着,身子一歪就坐倒在雪地當中,手裡的宮燈也摔在雪地上。燭火掙紮着抖了幾下,到底還是被雪塵撲滅。
眼睛瞬間變黑,甯頌微一驚之下抱緊了阿穆的肩頸,勒得他也腳步急急刹住。
可這到底是下坡,又是雪天路滑,黑暗忽至時,他也難保持重心,眼見着就要向前栽倒時,左手快速抽出佩劍支撐在了前方地面上。
終于穩住了身子,松了口氣,“二小姐沒事吧?”
甯頌微驚魂甫定地搖了搖頭,“如初沒事吧?”
“沒,沒事。”如初也站了起來,借着夜裡更微弱的光,看了一眼地上的宮燈,沮喪道,“燈沒了。”
承天台前殿的喧嘩聲更近,想必也沒有多遠的距離,阿穆擡頭望了一眼烏雲遮月的夜空,将背着的甯頌微往上擡了擡,“不遠了,跟着我走。”
他語氣鎮定,如初也随之放了些心,甯頌微最是輕松自在的那個,不似如初那樣為眼前黑的望不到頭的道路擔憂,反倒是覺得此番經曆頗為有趣。
學着阿穆的樣子擡頭去看天幕時,惋惜的歎了口氣,“若是能看到星星便好了。”
如初哭笑不得,“小姐,你還有心思看星星。”這路走的她怕的很,明明是去赴宴的,怎麼被他們走出了逃難的感覺。
甯頌微沒理她,仰頭看了一會兒,忽然察覺到臉上一涼,伸手便觸到一點濕冷,不由驚喜道,“下雪了!”
“那我們快些走,等下到了前殿也好找地方給小姐整理下妝容。”如初語氣急切地提醒。
“阿穆快看。”
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擋在了眼前,他想走也走不了,阿穆凝神去看時,隻看到那紋路交錯的掌心之中,有一小片六角雪花漸漸化成一點晶瑩,泛起光來。
如初急的跺腳,“小姐……”
“好了好了,小姐不急急死婢女。”甯頌微收回手來,笑得幾分暢快淋漓,心情大好,不由的哼起小曲兒來。
微風細雪之中,聲音在林間悠悠回蕩,似清泉漱石,又似靈鳥鳴啼。伴随着錦靴踩在雪上的吱呀作響,在寒夜孤道之上,頗有訪仙之意。
如初側目瞧了一眼自家小姐難得真心實意的歡顔,也不再想着開口催促,又瞧了一眼背着小姐的阿穆,那從來清冷的人眉間竟然也柔和了幾許。
走了許久,終于在路的盡頭望見暈黃的燭火光,甯頌微拍了拍阿穆的肩膀,“小穆大人,放我下來吧。”
他依言松手,見她跳了跳将裙擺散開,“二小姐。”
“嗯?”她茫然擡頭,如初蹲下身子替她撫平衣裳的褶皺。
“我如今名字已改了,”他停了下,雪落在肩頭,“叫穆清風。”
甯頌微輕怔,想起那日随口給他取的名字,借了她頭一日從書本上看到的一句話,吉誦作甫,穆如清風。
那時她替他惋惜,用此作名是讨個好的意頭。原來他竟也記得,也确實認真對待了。
于是她淺淺一笑,“阿穆,若有一日,你願與我談及過去,我會很開心。”
“整理好了,小姐,咱們慢點走進去吧。”
如初站起身替甯頌微拂去身上落雪,她點點頭,向庭院内走去。阿穆靜靜站在原地,看着甯頌微邁進燈火燭光之中,肩上好似還殘留着她身上的冷香。
一陣風過,眼眸重歸清冷。
甯頌微走的偏路進到承天台前院,戴着風帽低着頭混進去,自然是無人知道她何時來的。徐輕缳本也憋了一肚子的嘲諷等着她,于是與其他官眷攀談時總時不時觑一眼門廊,左等右等等不到甯頌微。
哪知轉了個身,便看見她施施然站在燈下,正與負責禁宮内務的路總管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