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冉鎮靜從容地對那恨不得讓自己原地消失的小兵道,“小五,下去吧。”
小五很是麻溜的“是”一聲,忙不疊的跑出院子,生怕慢了一步被站在身邊的穆将軍怒火殃及。他倒是很同情這個穆将軍,前腳剛同郡主定下婚期,後腳就撞見郡主和指揮使大人含情脈脈,換作其他和穆将軍同等地位的男人哪裡會忍下這口氣?可穆将軍出身不好,想必便是有氣也得忍着,任憑那青陽郡主拿捏,日後成了親,也隻能在家忍氣吞聲滿頭長草。
想想也是令人歎息。
甯頌微背過身将掌心的紙卷塞入到腰封,裝模作樣整理衣襟。
蕭霁自在兵馬司門口見到那輛熟悉不已的馬車時便已猜到她就在裡面,他仍記得那日在李琛同甯頌微所在包廂外,聽到李琛帶着怒意問她,“嫁給自己的小厮?若是徐冉我倒也沒什麼……”以及她提起徐冉時,努力裝作漫不經心的口吻。
甯頌微的心思再簡單不過,她向來口不對心,心裡想十分到嘴邊時,連一分都難剩下,可越是這樣越好猜。長甯城的世家子弟她沒幾人能瞧得上眼,與李琛交好是從前自小而來的情分,而徐冉,是她欣賞的人。
場面有幾分不言而喻的古怪,甯頌微塞好紙條後轉過身來,氣定神閑道,“指揮使和穆将軍想必是有軍務要談,那我……”
“郡主且等下。”蕭霁口吻雲淡風輕,眉眼也淡漠的很,卻不看她,隻問徐冉道,“前日同指揮使約好今日來取兵符,眼下是備好了嗎?”
“備好了。”徐冉走到桌案前,打開小屜,從中拿出一個緞面方盒,蕭霁伸手去拿時,他卻未曾放手,面色僵硬問,“穆将軍可帶了文書來?”
“石秀。”
這時才有另一個濃眉方臉身形寬闊的将士自門外“嘿嘿”笑着走了出來,手裡拿着一封文書,顯然方才是看到屋内氣氛異常在一旁做非禮勿視之人呢。
石秀将文書放在桌案上高高壘起的卷宗最上層,恭敬道,“指揮使大人,請過目。”
徐冉拿起文書打開查看其中内容的功夫,石秀悄悄轉頭看了一眼靜立在一旁的甯頌微,見她并無半分的不自在,抱臂等待時,手中折扇支在下颌處,一雙眸子如嵌了明珠般烏亮,望着屋内的一處角落在出神。
似是察覺到他的視線,黑眸咻然擡起,将偷看的石秀視線逮了個正着。
他被冷不丁吓了一跳,一個激靈險些咬到自己舌頭,老臉一紅忙筆直站好。他從甯頌微那似笑非笑的眸子當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輕視。
“徐大人可還有吩咐?”蕭霁慢悠悠發問,手搭在那緞面盒子上,也不急着拿走的樣子。
徐冉反複确認過文書的内容後,颔首道,“内容無錯,兵符在這裡,日後,禦林軍便交給穆大人了,還請穆大人……”他頓了頓,視線若有似無的向甯頌微的方向飄了一飄,“……善待。”
蕭霁擡眸,“不勞徐大人費心。”他轉身欲走,又停在甯頌微的面前,“郡主要走嗎?”
甯頌微很想說不走氣一氣他,但轉念一想,此處是徐冉處理公務之事,她也不好在這裡戲弄阿穆,便莞爾一笑,“走,指揮使大人,那我這便不打擾了。”
那抹雪色纖影輕快邁進院落,腰間發絲揚起幾縷,日影落在身上,泛起柔軟清澈的光。徐冉眼眸暗了一暗,見她轉眸笑看向身邊淡漠疏離的玄衣男子,朱唇輕動,說了句什麼,身後的婢女低頭暗笑,而男子腳步隻微微停頓了下,便又快速跟了過去。
她從來在他的面前,隻有拘謹客氣,哪怕一同長大,也并不比其他人更親近幾分。
甯府的馬車大搖大擺自兵馬司離開,蕭霁望着馬車彙入街道車馬之後,才接過石秀牽來的馬,翻身而上,向城外西郊軍營方向而去。石秀望着蕭霁坐在馬上筆挺颀長的身形,“啧啧”兩聲,嘟哝道,“将軍,我看你是被那青陽郡主給徹底征服了。”
蕭霁理也未理他,馬兒行至集市,行人洶湧,便改為慢行向前。石秀看街上不乏有女子結伴而行,隻要擡頭望一眼馬上悠然而坐的蕭霁,無疑不都是玉面绯紅目光熱烈了好幾分,他也挺胸坐的筆直,奈何人家連個眼眨毛都不丢過來,心中不服,誰還不是鮮衣怒馬少年郎了?
夾了夾馬肚,石秀趕上去與蕭霁并肩而行,“将軍,我說,這郡主長的美是美,但咱們也不差是不?今日這事若是你忍了,日後成了親哪日你出征個一年兩年的,指不定回來就發現家中喜添新丁……”
“舌頭和眼睛,”蕭霁目視前方,又似是什麼也沒看,慢條斯理道,“你選一個。”
石秀立即繃緊了臉,嘴也抿得緊緊的,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他不能再與甯頌微有關的事上說錯一句話了。同穆清風認識得久了,他隻了解到一件事,這人對身邊的大部分事都不放半點在心上,旁人的看低和辱罵,猜疑和質詢,于他而言就好像一粒塵埃落在肩上,沒有絲毫的分量。
但若是被他放在心上了,不管是人是物,都不算一件幸事。
此人是他見過最狠心殘酷不擇手段之人,是可以坐在馬上毫不眨眼将一個嬰孩拎起來去威脅母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