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喧嘩不已,杯盞碗碟碰撞聲叮當作響,賓客們笑談寒暄,無人注意堂内。徐輕缳的話音剛落,滿座的視線皆聚集在了甯頌微的身上。若說方才有心之人隻是餘光在關注她的一舉一動,那這時,便得了好的由頭光明正大的打量她。
敬惠拈起帕子慢悠悠擦着唇角,“是了,甯二妹妹與穆将軍的婚期,就定在九月初三,不就在兩月後?”她一邊說着,美眸往李琛的方向若有似無的掃了過去,唇邊笑意更深了些。
賜婚之事滿朝文武皆知,徐輕缳卻佯作剛剛知道一般,驚喜道,“那可真是恭喜郡主了!穆将軍勇猛無匹,與郡主實乃天造地設的一對。”
有關阿穆出身的傳聞在長甯城甚嚣塵上,已是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朝廷于此是何态度甯頌微并不了解,但徐輕缳此番話中有話暗諷甯頌微她卻是聽得明明白白。
她不覺得氣惱,隻想到阿穆。
此次文府宴會,宴請了諸多朝臣,卻獨獨沒有請宣明帝眼前炙手可熱的新貴穆清風,足見文尚書對他的低看,以小見大,便知在朝堂之中,于他來說便更如泥沼一般寸步難行。
李昭倒是氣的小臉發紅,可她年紀小又無人庇護,在如此場面不敢放肆說些什麼。
敬惠低頭像是忍住笑意,蕭陽樾喝多了些更是笑出聲來,一拍桌子口無遮攔道,“你們說這穆清風,當初跟了本王多好,少受點那勞什子戰場的苦,現在不照樣榮華富貴……”
還未說完,便被坐在上座的文尚書笑呵呵的接了話頭過去,“王爺喝多了就喜歡同我們說些玩笑話,郡主不要放在心上。”他能做到如今這位置,統管六部之一的戶部,最大的本事便是處事圓滑面面俱到,是以朝中誰也不得罪,人人都交好。
甯頌微撐腮淡笑,心道這老頭可真是滑頭,雖看不上阿穆,卻也不光明正大的得罪,生怕日後他真的榮升太尉一職不易修好。
“敦親王看來到底是年紀大了,也更健忘了。”她幽幽歎口氣,黑眸似笑非笑地望着蕭陽樾,他神臉色鐵青顯然想起那日夜裡被阿穆拿劍指着倉皇逃走的屈辱。
徐輕缳捂着嘴笑,“郡主說笑了,想必穆将軍也知道王爺不過是拿他打個趣,何必較真呢。”
“打趣……文夫人覺得王爺拿當朝将軍說的那番話很好笑,想必文公子也常和王爺這樣打趣吧?”
文尚書在她身邊咳嗽了一聲,徐輕缳臉上的笑僵住不敢接話。她既不能說有趣又不能說無趣,說到底,她的夫君并非什麼有權有勢之人,不過是倚仗了公爹的權勢地位,說錯話得罪人,最後收拾爛攤子的,還是文尚書。
甯頌微笑得嘲諷望向徐輕缳,見她神情尴尬坐在那裡,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文夫人别當真,我不過是打趣罷了。”
徐輕缳蓦然擡眼,神情一瞬憤恨。可不過瞬間,她便掩飾的很好,抿出一個和善溫婉的笑,不再搭腔。
一直悶聲不語的李琛這時才息事甯人開口,“今日是文小公子的百日宴,這話可越說越偏了。”
敬惠嬌聲道,“這不是小孩子貪睡,我們才沒話找話說到甯妹妹的婚事嘛。”
眼見着席間諸人都似是有些松了口氣的樣子想要将話題扯開時,蕭陽樾猛地将手中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摔,陰狠地盯着甯頌微吼道,“甯頌微!你敢說本王方才的話有假?不如我們就将那紅袖招的老鸨和穆清風今日一同叫來此處,當着所有人的面對質一番!”
本是喧嘩震天的庭院,霎那間靜了下來,衆人皆看向堂中這一桌,視線在蕭陽樾和甯頌微身上轉來轉去。
文尚書臉上的笑已是挂不住,瞪了在一旁臉色煞白的徐輕缳,勉強擠出笑來安撫蕭陽樾,“王爺消消氣,不過是閑談幾句怎值得您如此盛怒,給老臣一個薄面……”
“對質什麼?”清寂如雪的聲音在賓客們的低語聲中格外明晰,甯頌微一點一點掰開折扇,輕輕扇風,神情當中恰到好處的懵懂疑惑帶了一絲少女的天真嬌俏。
蕭陽樾肥壯的身子坐在桌前,被氣得胸膛一起一伏,鼻翼翕動。衆人屏息都在等他回答,文尚書此刻不知道有多後悔聽了兒媳婦的鼓動将甯頌微這尊大佛請來。
突然,蕭陽樾不懷好意地露出笑來,“你有穆清風在紅袖招時的身契,如此着急一及笄就嫁給他,想必是早就與他暗通款曲吧!”
“皇叔慎言!”李琛緊皺眉頭出聲警告蕭陽樾,但院中賓客一個個豎着耳朵早就聽得分明,不少官眷都掩口震驚地望向甯頌微,無一不面露鄙夷之色。竊竊私語聲如風過叢林,掃過每一桌。
李昭再膽小無邪,也明白蕭陽樾的話對甯頌微該是多大的傷害,也不管眼前之人是不是她最害怕的八皇叔,哭聲喊道,“你胡說!”
甯頌微眉眼間神色雲淡風輕,不欲對蕭陽樾的話作何争辯,低頭拿出帕子擦拭李昭臉上的眼淚,一邊柔聲安慰,“六公主,這趟出宮,你可不算虧。”
李昭擡起紅彤彤的一雙眼,似兔兒一般,“姨母?”
“你看,這不就學到了,自身污遭的人,看旁的人也是污遭,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将他當作一頭惡犬在吠,人怎能同狗争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