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
甯頌微和如初同時聽了出來,這聲音,分明是平安的聲音。她取下帷帽,在這樣的路途上能遇到熟悉的故人,實在讓她欣喜萬分。也顧不上素筠阻攔,看向車窗外站着的少年。
那時瘦小沉悶的孩子,已經長高了不少,站在車外也能與車内的她視線相平。看到甯頌微時,眼中也帶了熱烈的笑,卻還是青澀恪謹退了一步道,“見過郡主。”
“噓。”她豎起青蔥般的食指在唇前,“以後不要這樣稱呼我了。”
平安局促猶豫着,“那……”
甯頌微想起徐冉替她僞造的那封通關牒文上寫着的假名,陸玉,便道,“如今我叫陸玉,你稱我玉姐姐也可。”想來想去,平安不是她買了身契的仆從,隻是承了她的救命之恩罷了,既然她不再是官眷,那便按照年齡來叫也無可厚非。
哪知平安卻是不肯,臉色微紅搖頭一本正經道,“不可,您是平安的救命恩人,那從此,平安便稱您為玉姑娘。”
“随你。”甯頌微渾不在意這些,輕描淡寫的點了頭。
素筠看了眼車外越來越多的行人都對停在此處的馬車側目好奇打量一番,心下警覺,便不由分說地關上車窗,“夫人,眼下還是盡快趕去客棧落腳。”
甯頌微知道她所言極是,便重新戴上帷帽,馬車再次向前行駛,穿過鬧市,停在一處客棧門前。
如初正欲率先下車,哪知素筠忽然伸手将她攔住,“你留在車上。”
如初秀眉聳起氣道,“為什麼?”
“認識你的人太多了。”素筠隻簡單解釋了一下,便兀自下了車。甯頌微卻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雖一路遮面,但認識如初的人太多,若是有人拿着如初的畫像找他們一行人的行蹤,比起用甯頌微的畫像要輕易的多。
于是便寬慰道,“等下客棧内見。”
如初無奈,隻得乖乖做回車内,素筠恭敬等在車下,像個教導有方的婢女一般扶着甯頌微下車,小五趕着馬車在客棧小二的指引下去客棧後門停放馬車。甯頌微擡頭透過帷帽紗簾看向客棧牌匾——“既來客棧”。
“夫人這邊請——”小二熱情招呼着。這幾日雲陽城内行人雖多,但大多是逃難來的要麼就是準備去逃難的,城中各個客棧都人滿為患,他們這個客棧,在雲陽城中價格不低,倒成了最空的。難得有人住店,雖然看着這家夫人馬車和衣着都算不上多華貴,但勝在氣質,至少也該是個鄉紳員外之類有些家底的人家的。
甯頌微和素筠站在門外未動,“有空房嗎?”
小二:“多得很,夫人是要住店嗎?”
甯頌微這才拾步踏上台階,素筠低眉順眼地跟在身邊。行至大門前,裡面正好有一行人向外走出,甯頌微擡眸掃過那幾人,走在後面的那六人各個腰間佩劍身穿勁裝,明顯有武藝在身,而為首那人黑錦披風,肩頭鴉青色絨羽在陽光下泛着光澤,令她不由多看兩眼的原因在于,那人帶着一張黑金面具,遮住了整張臉,一根系帶自發間穿過,黑發微卷,肆意垂在肩後。
此人如此神秘,加之身後幾個護衛看上去也身手很好的樣子,想必不是尋常身份。眼下這樣的節骨眼上,出現在雲陽城裡,讓甯頌微不得不有幾分警惕。
黑衣男子邁過門檻,與甯頌微二人迎面而來,她生出了些緊張之感,腳步也慢了下來。身邊的素筠自然也發覺了此一行人的不同尋常,更貼近了甯頌微一些,不動聲色目不斜視的向前走。
擦身而過的瞬間,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黑衣男子腳步停頓了片刻。
素筠已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而甯頌微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腳下依然不徐不疾。那六個看上去身手不錯的護衛當中,一個穿着赤紅衣裳,冷不丁将視線投了過來。恰好在此時,一陣淩冽寒風從街角卷起雪塵裹冰而來,街上有行人腳步匆忙的躲到了客棧門口的屋檐下。
甯頌微伸手扶住帷帽,素筠趁着這陣亂子抓住甯頌微手臂道了一句,“夫人小心,快些進去吧。”便幾乎是硬拽着甯頌微走進了客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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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霜刃望着前方忽然站定的男子,騷亂已過,他也腳步未動,微微側頭,看向客棧内。
主上一向難以揣測,想來是方才那對主仆身上有何奇怪之處令他着意,玄箭手覆在劍柄上低聲問,“可要進去查問一番?”
男子面具後的眸光幽沉,正欲啟唇時,又有兩名女子手捏團扇相攜而過,他下颌微擡,霜刃已是會意攔住了那兩名女子。兩人皆是一臉防備後退了好幾步,将扇子擋在身前問,“你們做什麼?”
“二位姑娘莫怪,請問手中這扇子,是何處來的?”霜刃咧着嘴笑容滿面問。
其中一個女子答,“西街那有一處攤位,賣好多這樣的扇子。”
“這樣……”他點頭,瞟了一眼黑衣男子後,立即笑道,“我家主人也想給夫人買一副,既然問到了,那便不打擾了。”
兩個女子臉色有些莫名其妙,瞪了霜刃一眼便進了客棧。
男子不再停留,轉身離開。低眸間,掩去了眸底瞬間掠過的一抹寂寥自嘲,那位夫人身上的味道與曾經的她那般相似,他險些便要認錯人,原來,不過是一個尋常小販做的扇香罷了,又怎能與她相比拟。
街角處,斷刃手裡掂了掂幾塊碎銀,目光陰沉的看着黑衣男子一行人自客棧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