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奔波多日,驟然睡在暖和柔軟的床榻上,甯頌微一覺無夢,睡意沉到若不是如初同門口看守的霜刃又在吵鬧些什麼,她想必要過了午時才能醒來。
“怎麼了?”床帳内傳來女子矜貴慵懶的問詢,還帶着惺忪睡意。
如初步子踩得極重,想來是被氣得不輕,同甯頌微說話時氣息還發着顫,“夫人,你,你可餓了?”
甯頌微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阖眼按揉額角,這一覺睡得雖沉,可睡醒後渾身是騎馬颠簸後的酸痛,腦袋也是昏昏沉沉的隐隐作痛。她自帳中擡眸,青絲柔軟從肩頭傾瀉,看如初眼圈發紅的倔強樣兒,“你倒是說說,方才和門口的那人在争執什麼呢?”
“沒什麼,夫人……”如初見甯頌微眸底有幾分無奈的笑,瞳仁如墨染鏡湖般映着窗外明亮的天光,扁了扁嘴,便又道,“我本想着夫人睡醒想必會餓,便要下樓找掌櫃的做些夫人愛吃的菜,可那厮堵在門口不讓我去,我便說将掌櫃的叫來我吩咐一句也成,他還是不讓,還說什麼,今日不論是誰,都得和他們那什麼主上一樣吃淡粥青菜,隻叫我在屋内等着,我說夫人身子底子差,這些日子都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好歹炖個雞給我們,他卻說,他卻說……”
甯頌微眸子依舊映着光,似笑非笑,揚眉問,“說什麼?”
如初沒能忍住,一滴淚自眼角重重砸下,“……他說要怪就怪姑爺無能,護不住夫人,被他們搶了來,夫人你聽聽,這人說話怎地這般粗鄙難聽!叫别人聽到那不是給夫人潑髒水嗎!”
說完,她便拿了帕子背過身去抹淚,也不知是不是越想越委屈生氣,竟是好半天都沒轉過來。甯頌微默然坐了一會兒,腦中方才的渾噩睡意已一掃而空,起身時,如初趕忙來一旁侍候,她瞟了一眼,發現她一雙杏眼濕漉漉紅彤彤。
“區區兩句話就讓你氣成這樣,”甯頌微拿着沾了水的帕子淨臉,如此寒冷的冬日,盆中的水不比雪水溫度高多少,她接過時也隻是被那寒意刺得一愣,“這隻是開始,如初,以後我們的身邊,不缺似他這樣的人。”
如初緊咬着下唇卻沒有說話,默默走過去拿起梳篦替甯頌微梳發。
卻不想,甯頌微悠悠轉身,握住了她手中梳篦,“若不想被活活氣死,那便從容一些,你了解我的,睚眦必報是我最熱衷之事。”
如初紅彤彤的眼擡起,看向甯頌微,她臉上帶着慵懶的笑,眸底卻沉靜的猶如冬日結冰的湖面,如初一瞬愕然,心底閃過刹那間的念頭,夫人何時起,臉上已沒了從前那樣粲然如桃夭盛放的笑?
霜刃吩咐客棧廚房做好的青菜和淡粥送到屋内時,青菜便算了,連白粥都是冷的,如初險些又氣得跑出去同他對峙,看到甯頌微已慢條斯理的一勺一勺往嘴裡送,除了第一口蹙了蹙眉外,并無其他不适,她硬生生壓住了胸腔中的怒氣,坐了下來一起吃這頓飯。
吃了兩口還是忍不住暗罵道,“穆……蕭霁他簡直白眼狼一個!”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重重一敲,很是不耐煩的樣子,似是在警告她們。
甯頌微不知是不是因為她這句話,停了勺子,望着碗中白粥思忖了片刻,忽而起身道,“你說得對,這飯菜還是吃不飽,我去找掌櫃的。”
如初一愣,忙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霜刃坐在天字一号房門外的走廊木欄杆上,一腳踏在欄杆上,一腳挂着晃來晃去,手裡提着一壺酒。看到房門打開甯頌微往外走時,人未從欄杆上跳下來,而是将手中的劍往前一抖,劍鞘彈出,力道剛剛好,挂在劍尖上,擋在甯頌微的面前。
“徐夫人,飯菜由不得你們挑,還請回吧。”霜刃笑得張狂,掃了一眼瞪向他的如初。
甯頌微可不像如初那樣容易被他三言兩語給激怒了,反倒是擡手,指尖點了點刀鞘,側頭看霜刃,“那該由蕭霁挑?既然如此,我便去找蕭霁問問看……”她笑得純淨,轉身就欲往旁邊的客房走去。
霜刃笑容僵住,一瞬便自欄杆上跳了下來擋在她的面前,“主上不會見你的。”
“為什麼?”她歪頭,眸子幽幽沉沉,“難不成重傷昏迷?”
不用霜刃回答,他的神色已然洩露了,甯頌微沒有猜錯。既來客棧都被蕭霁和蕭焰的人馬包了下來,街市再怎麼熱鬧,這樓内都冷寂清淨,二樓走廊空無一人,隻有霜刃守在這裡,甯頌微掃視了一圈,看不到明顯的人影,六刃護佑蕭霁左右,如今定然是隐在暗處在将這間屋子看的密不透風,霜刃不敢離開,也不能放任甯頌微獨自去找客棧老闆,自然不讓她們離開。
霜刃不知昨日甯頌微便看到蕭霁吐血,隻被她的料事如神吓到,神情明顯凝重了許多,生硬道,“夫人,總之,主上不會見你,樓下你也别想去。”
“那晚飯呢?”
“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