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達忍不住道,“王将軍,郡主此次前來,是想幫忙的。”
那姓王的老将又哼了一聲,“能幫忙早幫忙了,火燒眉毛才知道過來?”
甯頌微不欲與人作口舌之争,徐冉的大軍下一次攻城想必用不了多久,“劉大人在哪?”
不問還好,這一問,屋内幾個将士的臉上皆露出幾分悲憤之色,王将軍已是咬牙切齒瞪向甯頌微,還未開口,甯頌微便先行啟唇堵住了他的話,冷然諷刺道,“保不住城中數萬百姓,也保不住劉大人一人,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倒是好奇,養了你們又有何用?!”
話音剛落,便有人拍案而起,拔劍指向甯頌微,“你别以為你是郡主,我們便不敢拿你怎麼樣!”
“對,你們的劍也隻能要我一人的命罷了。”她口吻蔑然,絲毫不避那劍鋒,更不顧那人的氣急敗壞,向前走了一步繼續看向王将軍,“劉大人的屍體在何處?”
室内一陣古怪的靜默,有幾人已是憤然低頭,王将軍指向内室,“在裡面。”
甯頌微點頭,她沒猜錯,果然,劉大人已自盡,便是想讓他們如徐冉所說承諾履行。
“既然劉大人都已赴死,你們卻不按照徐冉的話來執行,拖着滿城百姓為了你們所謂的大義赴死,你們……有問過百姓的意願嗎?”
滿室寂然,他們也沒有想到,對方會憑幾句意氣之言便貿然開戰。
王将軍歎了口氣,“事已至此,隻能拼死守城,撐到東朝大軍來救。”
此事是一刻也不能耽誤,東朝根本沒有要救宣城的想法,甯頌微明知如此,卻也未說出口,隻轉身走至門口,“守着一具屍體無任何意義,我在城門等着,将劉大人屍身裹好,再差一人和我一同運至徐冉營中,我會盡我所能,讓宣城免于屠城厄運。”
她作風淩然利落,隻撂下這一句話,也不去等他們的首肯或反對,便率先離開了城樓。
如初低眉順眼站在甯頌微的身邊,聽到她的話時隻驚惶的擡頭看了她一眼,卻也沒說什麼,腳步匆匆的跟着她下了樓。
劉達有一句話沒說錯,若是城破了之後,滿城屠殺,是郡主也好百姓也罷都一樣,但到目前,城外還是一支令行禁止的精兵,她的身份,還能管用。
甯頌微獨自坐在馬上,王将軍已帶着人拖着一張棺木行至眼前,這老将軍眉峰之中有冷然鋒芒,梗着脖子道,“還是由王某陪同郡主一同前往吧。”
劉達立即上前請命,“守軍需有王将軍壓陣,還是交給末将吧。”
甯頌微側頭一笑,“王将軍,你沒猜錯,我與徐冉之間情分淡薄,已然和離,所以此去,我隻敢說盡力,難保萬全,宣城還需你坐鎮,若我們失敗,便各自聽天命吧。”
王将軍臉色讪讪,“郡主,老臣方才心直口快,并非……”
“無礙,”她手腕卷緊缰繩,脊背挺直,“開城門吧。”
北風獵獵,城門打開時一瞬湧進的風揚起她火紅的大氅,與垂在腰間的發絲糾纏,面前是殘破不堪,滿是斷臂殘軀的戰場。甯頌微手擡起,扶了扶帷帽,深吸了口氣,“走吧。”
*****
大年初二,這個時間,本該是阖家歡聚走街串巷的喜慶之日,軍營之内卻人人精神緊繃,一點風吹草動便能驚起一片铿锵鐵甲的聲音。
甯頌微和劉達一同在徐冉親兵的押送下,帶着裝有劉大人屍身的棺木,走向軍營深處。長甯城的守軍果然最是訓練有素,一路走進,竟無一人對他們側目。
直到統帥營帳之外,押送他們的小隊頭領才側身,“侯爺隻見郡主一人。”
她轉頭看劉達,後者憨厚一笑,示意她不必擔心。便是擔心他被他們押走用刑,她又能奈何?甯頌微隻得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營帳内一眼便能看到一張巨大的沙盤,沙盤上所堆出的地形,卻不像是在宣城之外,徐冉雙手撐在沙盤邊上,低頭分析着上面的戰場局勢,而他的身後,挂着一副堪輿圖,她這時才看到,那圖上寫着的,是鐵壁隘三個字。
鐵壁隘關口壁壘縱橫連綿,橫跨數千裡,山脈縱橫,棧道錯亂,光看圖便已覺得地勢錯綜複雜。
“擔心他?”徐冉聲音蓦然響起,帶有他一貫的穩重冷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