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安塔芮絲和在場的所有食死徒一起，跟随伏地魔來到了一處位于肯特郡鄉下的一座蜂蜜色的石頭房子，煙囪裡冒着白色的炊煙……

……男人是個麻種巫師，他的妻子和母親不過是個普通的麻瓜……伏地魔在客廳折磨女人的時候，男人聽見妻子的慘叫聲舉着湯勺就沖了出來，身上系着印有粉色貓咪的圍裙……老婦人腿腳不便，拄着拐杖從房間出來看見的就是倒在血泊裡的男人和女人。她一瘸一拐撲到已經看不出人樣的男人身上痛哭，嘴上咒罵“去死”，顫顫巍巍的手輕撫男人臉龐希望他醒過來……他們離開的時候，廚房裡隐約有牛排煎糊的氣味傳出來。也許在他們闖進他的房子的時候，他正在廚房舀湯嘗嘗鹹淡……

安塔芮絲回頭，她看見巨大的黑魔标記籠罩的屋子旁，幾隻雪白的綿羊從屋後石頭砌成的羊圈裡跑了出來……

一回到卧室，安塔芮絲就吐了個天昏地暗，連膽汁都吐出來了。最後吐無可吐，一邊幹嘔一邊冒眼淚。

克利切一直守在她身邊，卻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她是心理上犯惡心，饒是克利切也沒有辦法應對。他大大的眼睛裡布滿悲傷的眼淚，捧着溫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漱口。

“女主人方才經過，在小小姐你的卧室門口停留了好一會兒又走了。”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希望能通過抓住鳳凰社成員獻給……他，轉移他的視線?”賴安因為安塔芮絲的話陷入了短暫的沉思，回過神來他這樣說，“希望他看在你主動抓了他的敵人獻上的份上，将眼睛從你和你家人身上移開?”他皺了皺眉毛，“你确定?”

“我沒有别的辦法……我想不出其他辦法……”

“哦，我想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賴安口吻變得嚴肅，“你做不到對你哥哥殘忍，所以對别人殘忍?”

被赤裸裸戳穿之後，倉惶神色在安塔芮絲的臉上一閃而過，“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如果你有更好的主意的話——”

“安塔芮絲，現在退出還來得及。趁你還沒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你懂什麼?”安塔芮絲提高了嗓音，“你什麼都不懂！當他在我手臂上刻下黑魔标記，他和我之間産生了魔法感應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沒有退路了！黑魔王決不允許背叛。”她握住的左手手腕，黑魔标記就在她的左臂上。

“他的勢力集中在英倫三島，我不相信如果你逃到美國拉丁美洲他還能找到你——”

“别說不切實際的話了。”她的眉梢染上無可奈何的哀傷，“我無法放下一切離開。”

賴安的神色也變得焦躁，“有辦法消除你手臂上的黑魔标記嗎?”

“我不知道。”安塔芮絲緩緩搖了搖頭，“我不敢嘗試，如果觸碰到什麼禁忌，我不确定會不會加速自己的死亡。”

被授予黑魔标記那一天，她是意氣風發走路帶風的。年紀輕輕就得到準許跟随黑魔王身後，她何嘗沒有過大幹一場的豪氣。

然而，然而。

如影随形的死亡，随處可見的鮮血……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終于還是膽怯了，萌生了退意。卻恍然驚覺，自己早就沒了退路。

賴安因為安塔芮絲的話語眼裡迸發出強烈的希冀，“也就是說，我們不一定拿它沒有辦法對嗎?”

“也許有，也許沒有。”安塔芮絲悲觀地說。現在最大的問題根本不是她能不能逃離，而是黑魔王十萬火急的命令。

“你有聽說某位鳳凰社成員的消息嗎?”她麻木地又問了一遍。

賴安慶幸，慶幸他不是什麼光明磊落正氣凜然的人，否則他做決定絕不會這麼輕易。

“你還記得曾經的女學生會主席多卡斯·梅多斯嗎?麻瓜出身的格蘭芬多，她也是鳳凰社地下成員之一。她實際上不是完全的麻瓜出身，她有個啞炮母親。據我所知，她和她的母親長期居住在麻瓜社區，為了方便她照顧身體不好的母親。”賴安對德克說了句抱歉。

作為梅多斯未畢業前的男友，德克對她了解非常。事實上，到現在他們都還保持着良好的關系。德克能知道對方在畢業後加入鳳凰社，自然是因為多卡斯曾經試探過德克的态度，大概是看在同為麻瓜出身的份上，覺得能拉攏一下。德克多聰明一個拉文克勞，自然聞弦知雅意，洞悉了多卡斯的身份。多卡斯大概也沒有想到，她随口一句試探就暴露了自己。不是賴安刻闆印象，而是絕大多數時候都是這樣，格蘭芬多總是勇大于智。

安塔芮絲沉默不語，開口說不說謝謝都挺奇怪的。

“……我知道了。”她說。

“不要扯進更多無辜的人好嗎?”賴安歎道。他其實知道，哪怕他不“假惺惺”地叮囑這一句，安塔芮絲也會的。

“沒有人能阻止他嗎?”他問。

“沒有人能阻止黑魔王。”安塔芮絲回答。

親眼見識過伏地魔實力的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他太強大了，超出認知範圍的強大。百年來霍格沃茨也不過出了這麼一個人物。哪怕是鄧布利多也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鄧布利多已經老了，而他還很年輕。

賴安目送安塔芮絲離開，他書架抽出安塔芮絲剛剛放回去的書，翻到折了角那一夜頁，不出意外地發現被劃了線的句子：讓這個世界分崩離析吧，你不是總謾罵它黑暗的可怕嗎。

安塔芮絲，你足夠坦誠嗎?

［1］拜倫《她走在美的光彩裡》。貼一段：

她走在美的光影裡，

好像無雲的夜空，繁星閃爍。

明與暗的最美的形象，

交會于她的容顔和眼波，

融成一片恬淡的清光，

濃豔的白天得不到的恩澤。

［2］《金色筆記》劃線原文：讓這個世界分崩離析吧，你不是總謾罵它黑暗的可怕嗎。但你要在廢墟中選擇碎片去重建，你能足夠坦誠麼，坦誠才會讓你重新擁有謾罵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