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間散步時，布蘭登上校曾表示跳舞是年輕人的娛樂，而他的歲數比起縱情歌舞，更适合在旁邊圍觀。

一直以來，布蘭登上校的确都用行動貫徹着自己的觀點，然而他料想不到，丘比特的金箭竟會刺中他，令他再一次對一位年輕小姐産生愛慕之情。

他注視着艾莉絲。

僅剩的那點猶豫便丢盔棄甲，愛慕在黑曜石般的眼眸下搖旗呐喊。

隻是一支舞，而已。

“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榮幸，”布蘭登上校彎下腰，“邀請你做我下一支曲子的舞伴。”

“艾莉絲小姐。”

面對彬彬有禮的布蘭登上校，艾莉絲原想着的被婉拒後的俏皮話沒了用武之地。

看着跟前高大挺拔的男人，耳邊依稀還回響着由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聲帶微顫中吐露出的音節，仿佛經由他的唇舌，Iris這個名字化作一支委婉抒情的小夜曲，緩緩流瀉，于彈撥中無聲無息地勾動被喚之人的心弦。

再次感慨于布蘭登上校嗓音的獨特，艾莉絲笑着把手搭在他的掌心。

“好不容易見上校你願意把能夠享受跳舞這一樂趣的人群範圍放寬，我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希望我的舞步不至于太過生疏。”

“上校你總是太過謙虛，我猜你跳的一點也不比其他人差。”

“你總能看到他人好的一面，艾莉絲小姐。”

那一頭的伊麗莎白和達西先生背對着離開跳舞的隊伍，看他們的臉色似是不歡而散，這一頭的艾莉絲和布蘭登上校肩并着肩走進舞池，在燭光的輝映下面面相對。

年輕小姐們的裙擺在伴奏中飄起又飄落，她們的姿容舉止基本符合世俗對女子的看法和要求，即便是和旁邊的人交換舞伴，也能在間歇中客套又不失熱情地交流一番。

禮貌地回答過幾句陌生小姐抛出的對話，布蘭登上校便在下一個節拍中迎來他真正邀請的人。

他近距離地端詳着艾莉絲。

借着無數次交談的機會，布蘭登上校自以為已經把她的容貌一一刻在了心裡，但是當他不再逃避的以愛慕者的身份再次注視艾莉絲的時候，這嬌俏柔美的臉蛋仿佛朦胧在淡淡的光暈裡，一颦一笑都牽動着他的心神。

此時此刻，艾莉絲正與他對視，濃淡相宜的眉毛下，她的睫羽濃密卷翹，為那雙杏仁般的雙眼描摹出女性的妩媚。

這樣的形容并不是指她對他有超出朋友以外的發生在男女之間的情感——她的态度是如此的坦然，教布蘭登上校不會有分毫的錯認，他隻是忽然真正的意識到，艾莉絲已然到了少女長成的年紀，如若不是上頭幾位姐姐的婚事尚未有所着落，恐怕父母已在舞會上為她張羅起年輕有為的紳士。

關于對艾莉絲冠上某位男士姓氏的未來的想象，再沒有什麼比眼前的發現更讓布蘭登上校真切的感受到這一份可能的真實性。

酸澀泛湧，幾乎淹沒布蘭登上校的口鼻。他默默忍受，暗自咽下，不讓自己的面上顯露出半點痕迹。

和那些動辄就被葡萄哽到喉嚨的男士相比，布蘭登上校早已習慣現實的蹂躏，唯有眉宇間那一豎如被鑿刀刻印下的紋路無聲記錄下他日複一日的痛苦。

而且，他也不願自己單向的、不打算吐露的、不會得到回應的感情攪亂了艾莉絲今夜的興緻。

一直以來的相處令他們二人相互了解，即便不算足夠深入，也不會使得他們的話題還簡單停留在天氣、舞會的裝飾、主人家的好客……這一類單調枯燥的内容。

起碼，在艾莉絲談到她們姐妹幾個想要重新收拾起荒廢已久的小花園時，盡管這對一個比起花園，更關注打獵的紳士來說，屬實有些為難，尤其他還是一名單身漢，不會有妻子這類角色在旁提上那麼一嘴。

不過好在布蘭登上校很清楚自己莊園裡的情況，他不帶半分敷衍的，盡可能合理地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班内特先生雇傭的人裡總有一些會簡單木工活的，可以讓他們幫忙做一個秋千出來，”布蘭登上校說，“如果直接去找木匠，價格會更高一點。至于怎麼把簡易的秋千變得美觀，我想對你而言是很輕松的一件事。”

他在艾莉絲的畫作前駐足過。

“那肯定得放幾個軟墊……在繡花這一方面，我是怎麼也比不上簡和莉迪亞的，她們繡的花樣複雜不說，針腳也很密實。”

艾莉絲小幅度地揚起下巴，一副與有榮焉的姿态。

布蘭登上校适時地低下頭。

珍珠鍊帶閃爍着瑩潤的光澤，将艾莉絲那頭海藻般卷曲盤起的長發點綴，又輝映着她那雙盛滿笑的雙眼，仿佛裡面倒映着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

“每個人擅長的領域不同，”他說，“就像你能用畫筆畫出所見到的美麗景色。”

歡快的音樂促使舞伴們朝彼此靠近。

像是被布蘭登上校的話所取悅，艾莉絲的舞步越發輕盈，如同一隻玲珑的雀鳥，歡欣地落在栖息地指頭，并不忘發出清脆悅耳的啼鳴。

“上校你誇我總能看見好的一面，但要我說，上校你也不例外，而且我可沒見過哪位紳士對小姐的态度能有你這般程度的寬容。”

“這是男士應有的品德，艾莉絲小姐。”

這倒是一句謙遜不出錯的回答。

回想起先前艾莉絲對所謂榮譽的觀點，布蘭登上校猶豫再三，不加掩飾地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我以為世俗對女子的要求已經足夠苛刻，那麼少了我這一份也不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