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咽似的鳴笛響徹船頭船尾,日光之下萬裡海浪層疊地推向岸邊,海面之上無數鱗片樣的閃光将此地紙醉金迷的暗示印入每一個踏上布朗斯市之人的内心。
總共趕了三天兩夜的路,旋律一直送我到了目的地,才坐上離開的船隻與我告别。
本來說是要送她,結果卻完全反了過來。
“為什麼不能是我送你呢,我也想讓你開心。”
我承認,我被她的話征服,我說不過她,并且樂在其中。更狡猾的是,明明是她要送我來這裡,最後我卻仍要目睹她離去的身影。
她的身影越變越小,小成浪尖上的一朵,直到最後她還在向我揮手,海風卷過,浪尖上的一朵也在翻滾間被隐沒在遠方,讓我不由想起玻璃彈珠上彎月樣的花紋,回憶也如彈珠般的渾圓美麗,值得珍藏。
是的,無論如何,也不能丢棄。
這一切的前提便是——好好活下去。
藏在暗處的上位者不知何時會對我這枚棋子物盡其用,将殺死希瑪的幕後緻使鍋推到誰人的身上。那日到來之際,便是我的死期。
那一日究竟是遠還是近?既定的未知叫人惶惶,又讓人期待這是怎樣一出好戲。寫滿醜陋、不堪與惡意的表演總在刷新我對人的下限的認知。
我喜歡把這樣的鬧劇搞砸。
怎麼回事,好像出現了奇怪的喜好。
哈。先想點沒那麼複雜的事情,得簡單解決下個月信用卡要怎麼還的問題。之前為了激發物欲,讓自己多像點活人,我狠狠消費了一波,确實很爽。
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被帕裡斯通私吞的錢我本來打算劃給自己,那可是之前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哎,錢。
直奔最快的途徑,我來到了這裡——欲望之都布朗斯,享樂主義的天堂,用金錢與娛樂堆砌起來的城市。坊間傳聞這裡的空氣都彌漫着鈔币的味道,而來過這裡的人的确在甫一下船時便會被刺激味覺,硬要細細羅列,那應當是:欲來此博得一夜暴富者的煙酒氣,以及被明日即将召開的慈善拍賣引來豪紳權貴的香水氣息,再往遠處,去到内陸,也許還可以聞到邊郊飛葉醉生夢死令人憎惡的腐臭。
布朗斯,正是一直在這樣的混沌中發展着,這個國家的法律包庇了這樣的混沌。海的這頭是富人區,數座大廈臨海而建,巨大的透明玻璃反射天光與海潮,自負地俯瞰無邊汪洋,一如前來參加這場“慈善”拍賣會的人們。
海面風浪不息,大廈的一側映照鱗光,被此地的人譽稱為是“煽動欲望的蝶翼”,可誰又能分清,煽動欲望的究竟是此地特殊的空氣,還是他們自己的野心。
慈善拍賣會在明日舉行,要求所有入場者必須在今日十二點前入住酒店。辦理入住的大廳在二樓,一樓的娛樂場算是必經之路。
為了博取更多人參與其中的興趣,米歌娛樂場為所有人無門檻提供100籌碼,也即是1000戒尼。邁入無門檻,而絕大多數的人在離開此地時,付出了至少成百倍的代價。
海的那頭、内陸的貧民區包容着這樣手無分文的人,灰色地帶始終接納投向他們的一批又一批人肉物資。
你不珍惜的東西,沒有人會替你珍惜,這句話對一切都适用。
赢家隻有極少數。
我沖着面前的花色沙灘褲青年一笑,問他今天準備赢多少回去。他想将手勾在我脖子上被我避開,隻能悻悻聳着肩說:“赢一個你總夠吧。”
我手中的籌碼翻了5000倍後,他正要加注,卻發覺手邊已空。将手中棄牌摔向桌面後仍覺得不夠解氣,他徑直一個轉身從後頭桌上拿下兩把籌碼沖着我的臉砸來,“該死的女人,偷我籌碼?!你以為我出不起嗎?”
閃過他的籌碼很輕松。挪步,我看清了後桌的人。
不,在此之前,無差别的怒意與殺氣要更早到來。享樂到中途被冒犯的不快,就要沖着這個男人爆發。他們是盜賊,被冒犯了就要十倍讨還。
兩人中較近的那個太矮,先前被沙灘褲男擋的嚴實,沒看到。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罪惡之間會相互吸引,當你策劃着要大鬧一場,總會有人與你不謀而合。
但若要有交鋒,那也不能在序幕拉開之前,正面對沖我遠不是他們的對手。
所以,現在、立刻,規避掉任何可能的沖突。
手機鈴聲不适時地響起,催促着身體立馬做出下一個反應。
直接挂斷電話,把沙灘褲男扔來的籌碼照單全收抓入手掌,在他們看不見的視角盲區,念獸從袖口鑽出,籌碼盡數被吞噬。我重新投入到與沙灘褲男的沖突中,揪住他的領子,“偷沒偷你自己心裡沒數嗎?現在就跟我去監控室!我不信你看着監控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到時候可就不是道歉這麼簡單了!”
三十六計,先走為上!不要回頭,不能回頭,演員不能看向觀衆審視的目光,會讓好戲敗露。
因“吞噬”而起的「絕」将聽感放大,手中男人被拖拽時口中罵罵咧咧的抗拒、鞋底在地闆上拖行的摩擦,往後,再往後,嘈雜混亂的切牌出牌聲,聽力所能及處,沒有發現他們有任何後續的動作。
殺氣不再出現。
不是殺氣,不是動作,從背後攀附上來的,隻有眼神。
他們還在用着别樣的眼神,打量我和手裡這個男人離開的背影。撤離的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黏膩的目光如影随形。
不對,不是我們。
是——我。
僅僅是經驗與直覺,就能讓他們摸索到異常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