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直到脫離他們的視線範圍,兩人都沒有出手。
一滴汗也沒出。同樣的錯短期内怎麼可能犯第二次。
憑着跟這個男人的争執順利進入監控室,酒店内局域網聯控管理的中心就在這裡。走到這裡的功夫,将籌碼消化實在綽綽有餘。
将事先準備好的軟盤偷偷插入其中一台電腦,病毒和程序像蛛網一樣擴散至局域網内部的每一件設備,彈出後再用念獸銷毀,因為念獸的攻擊範圍僅對同層有效,故而這是一場無可溯源的、針對酒店其他所有樓層設備的完美攻擊。這還不夠,給他來點小刺激。
每一台設備都在此刻彈窗——「我在看着你。」
惡趣味的話不需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和來意,留給人無限的想象和揣測,利用人對未知的恐懼,剩下的,等他自亂陣腳就好。
身為酒店所有者,同時也是慈善基金會創始人的吉洛·米歌,在希瑪在世時自甘當他的白手套,為他私設金庫,眼下希瑪死了,倒迫不及待要把他的東西變現……看到這條消息的米歌,是否會覺得亡靈再現呢。有些好奇。
他還挺效率。就在我兌換完500萬戒尼準備辦理入住的時候,前台告知我,為了确保明日的拍賣會順利進行,本次拍賣配備了專屬武裝保障安全,此外,所有參與者需在會前于廳外寄存一切電子設備。
入睡前,看了眼明日要告别的手機。未接電話是米哉先生打來的,在被直接挂斷後,他發了短信,問我有沒有順利抵達目的地。
關于常聯系,他是認真的。
直接挂斷顯得我不留情面,但我總不能當場接下,然後讓背景音告訴他我呆在CASINO,旁邊還有兩個A級通緝犯?這是在犯罪獵人的雷點蹦迪吧!
我反複尋找與他這份認真相稱的措辭。巨大的落地窗前是新月異常明亮的餘晖,興許是受引力影響,新月尖牙在頻繁齧食海面的同時也磨噬着我的耐心。潮汐就要來了,氣壓驟降下雲低得像是要緊壓在樓頂。我改了又改,删了又删,最後隻剩下兩個字:“放心。”
以海洋為主題的慈善拍賣會在次日如期召開。為什麼選在這一天——我看向拍賣會場的玻璃窗外,天文大潮遵循數年前就已有的預報降臨這座城市。紫黑色的雲,長漫漫地橫拉在山前,和海面極近,極力地壓縮着此間生靈的生存空間。海面是死氣沉沉的灰藍,奔湧起伏着,收斂着氣力等待數小時後的飓風,如同壓抑的吐息。
大樓在此間巋然不動,一切的防護措施早已安排妥當,人們自豪于這樣用金錢偉力制造的标志。十層的拍賣會廳朝海面由超高強度玻璃聚合物打造,提供絕佳視野,俯視樓外狂風大作,會給這座建築裡所有驕傲的人類一種藐視自然、将天文大觀踩在腳底的快感。而這場慈善拍賣的名頭卻與保護海洋有關,叫人忍俊不禁。
特邀的明星主持遵照基金會準備好的台詞熱場,包裝起第一件拍賣品。
慈善拍賣為了契合主題,會用一些非實物噱頭賣品強調意義,當然,價格也會随着這樣獨特的噱頭而變得虛無缥缈起來。對于米歌來說,若是提前和買家商定好别有用途的拍賣,實際拍賣額的管理費抽成可以高達八成。
動辄上億的拍賣,九成“管理費”抽成,剩下的一成流向慈善捐贈标的。在這一成裡,再要除去層層克扣,實際真正能落實到有需求的人和物上的,不過百分之一。
他們就是這樣賺錢的。
人都是這樣被吃掉的。
再華麗的包裝,也掩蓋不了破敗的底子。我對這些聽慣的無聊主持有些厭倦,在後台零散地聽了兩句,說是跟海洋獵人一同在今天這樣的天文大潮下去附近藍洞[1]探險的機會。
“那麼,就讓我們在此滔天巨潮下,有請一星海洋獵人——莫老五先生!”特邀明星主持揮手向後,似乎會有什麼會在她身後的玻璃窗外閃耀登場。
然而,海浪沖擊五層以下的樓面,除了被隔于樓外的沉悶擊打聲,什麼也沒有。
主持事故。
台下的人不會給她留情面,竊竊私語聲立即擴散開。
這倒真不是我幹的。
拍賣進度陷入短暫僵持,後勤人員說或許是因為今天信号屏蔽帶來的影響,莫老五先生已經聯系不上了。
好像又和我有點關系。那我是不是得提前上台,解決這樣的尴尬?
僞·後台工作人員·我昂首挺胸站在主持人的身側,發出宣告——
“各位來賓,非常抱歉,我們現已與莫老五先生失聯。不過沒有關系,米歌拍賣會永遠會給你們意外的驚喜。比深藏于海底的秘寶更能引人好奇的,是深藏于人心的秘密,讓我們直接進入到下一件拍賣品!”
投影幕布上顯示出前一天通過軟盤注入的内容。台下約有三分之一的人曾和希瑪多少有過交集,我所要“拍賣”的東西,是他們與希瑪「交易」買賣的罪證。我沒有全部的證據,真真假假才更能哄騙到人。
在米歌的過度警備之下,整個拍賣廳處于設備孤島狀态,外界的聯控防禦無法即使介入,為我更好地拖延了時間,讓台下觀衆足以看清屏幕所顯示的東西。
娛樂場?那樣來錢太慢了,黑吃黑就要吃到底啊!
比起觀潮,看到一顆名為「恐懼」的炸彈在台下引爆,克制不住的私語在會場複合回聲壁的作用下徘徊不散,愈演愈烈,成為絕妙的交響,他們的神情才真正叫人回味。
武裝力量立刻啟動,持槍荷彈進入會場,槍尖直指向我,堵死從台前撤離的道路。
那可不是我的逃跑路線啊。
我回頭向後,視線卻正與身後的龐大陰影相撞,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玻璃被粗長的煙鬥瞬間擊碎留下數米的大洞,玻璃碎渣與鹹濕海水一同湧入。
——什麼時候,浪已經這麼高了?
一瞬間擡頭做出防禦的姿态,隻能看見模糊的三個影子由此闖進,無數片鱗閃的玻璃碎渣反射着穹頂的璀璨燈光與樓外洶湧着的海的怒意。
“——給我全員從這鬼地方撤離啊!!”
下一秒,其中一個影子就着碎玻璃,壓倒在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