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對于一貧如洗的田家是什麼樣的意義,王清很清楚,她已經拒絕了不知多少回了,可分離之際,老夫妻異常堅決,她也不好再推辭了。
收下錢,能一定程度上減輕田家的負疚。
“就此别過了,保重。”
王清道完别,轉身去了登記處排隊,一回頭,見田家夫婦還站在那裡。
越來越多的人排過來,漸漸擋住了那對佝偻的身影……
值得欣慰的是,事情發展還算順利。負責記錄的小吏隻是簡單地查了戶籍,核對姓名,就登記造冊。看來朝廷急着征兵,隻要夠人數就行。
前來應征的人裡,身量未成、一臉青澀的少年不在少數,放在現代頂多才剛上高中,現在卻要去戰場上經曆血雨腥風、刀光劍影。
登記完畢,入伍的士卒集合,由校官帶領出發,要在天黑前趕到邕州大營。
王清人生頭一回參軍,卻連軍用綠皮大卡車運送新兵的待遇都沒有,除了幾個等級最高的軍官騎馬,其餘人都是徒步前進。
這隻是開始,像他們這種小卒子,跑步的日子還在後頭。王清想,估計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馬拉松運動員了。
此時正值晌午,陽光耀得人頭暈目眩,空氣悶熱無風,額上的汗流進了眼裡,殺殺得疼。
王清拿出帕子,正要擦拭,可就在這時,身旁一人猝然倒地。
隻見他渾身劇烈抽搐起來,兩眼上吊、口吐白沫,嘴裡發出羊叫似的聲音。
這樣子确實瘆人,仿佛中邪似的,周圍立時騷動起來。
“大家讓出空間,讓周圍空氣流通開!”王清大喊着疏散人群,又意識到這話太現代了,他們聽不懂,于是補充道,“讓開地方,都圍着他喘不動氣了。”
關乎人命的事,幫不上忙就聽能幫忙的。大家紛紛散開,給病人留出足夠的空間。
王清又高聲道:“過來一個力氣大的,幫我按着他!誰有筷子勺子,又粗又硬的樹枝也行,給我!”
離她最近的一個新兵過來了。王清将病人的身體側卧,讓新兵幫忙按住,又把病人的頭偏向一側,解開身上衣物。
有人遞了幾截樹枝過來,“這個行不?”
“謝了。”王清将樹枝排在一起,纏上手帕,墊在病人上下牙齒之間,又取百會、水溝、合谷、足三裡幾處穴位點壓。
很快,那人就恢複了意識,像沒事人一樣坐起來,仿佛從來沒發過病。
贊歎之聲四起,但王清很清楚,這種病發作起來就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算不得她的功勞。
不過……
“你有癫痫?就是羊角風。”王清問他。
他頹然歎息:“我又犯病了嗎?”
“你沒跟征兵的說嗎?你這樣是絕對不能當兵的!”
“我說過了,可他們說我是故意尋由頭逃兵役。”
此時周遭的人已經被校官喝令着繼續前進了,唯有他二人還坐在原地。
想來是見那人病發,校官倒也沒有為難他們,隻在二人身旁坐下,對王清道:“有兩下子,小子,學過醫?”
機會來了!
王清忙恭敬稱是。
校官又問:“你大名叫什麼?”
“田三順。”
“三順,不錯,好名兒。”校官上下打量着她,“身闆這般單薄,面皮子又生嫩,你多大?十四?十三?”
“虛歲十四。”
“唉,夠年幼的,家裡沒男丁了?”
王清凄然道:“家裡的地被富戶占去了,兩個兄長也都沒了,隻剩了我。阿爹六十多了,為人子的,怎能讓父親上戰場?”
“真是好孩子。”校官拍拍她的肩膀,“瞧你這樣,上了戰場,估計也得被馬一蹶子踹倒。要不我去問問,讓你去軍醫那裡打個下手?”
求之不得,王清連連拱手,“多謝官長!”
她又瞄了那新兵一眼,試探着問道:“那,他,他這病,您也看到了,發作起來若是救治不及時,會窒息而死的,當兵的話。”
“這事兒我會跟上頭報,你就不必管了。”
*
傍晚時分,新兵們被帶到了邕州大營。
王清從沒徒步走過這麼長的路,好在翠翠年輕,又長年勞作,體質不知道比她強了多少倍,才沒有讓她累到吐血。
營地已經備好了飯食,士卒排隊領粥。盛飯的火頭兵年紀輕輕,手跟食堂大媽一樣抖。
簡陋粗糙的稠菜粥,連星點肉沫都沒有。王清一路徒步趕來,早已饑腸辘辘,這種東西也就勉強果腹。
而且,古代人一天隻吃兩頓飯,還要做那麼重的體力活。
她把碗舔了個幹幹淨淨,吃完飯,領了衣服,被那熱心的校官帶去傷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