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記起他來了。
初到邕州,被王武騎帶去傷兵營那晚,張醫官考她時,那個來看病的小兵,是他。
親眼見識過王清的大型翻車社死現場,知道她有多菜,小兵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轉眼瞥見陳九送紗布進來,立刻跑了過去。
王清沒顧得上管他,她已經清理完傷口了,創口的情況暴露出來。
創傷很嚴重,如果不盡快止血縫合,必死無疑。
另一頭,陳九剛進門就被人拽走,他叫喊着:“你作甚!放開我!”
“小大夫,我阿兄傷得太重了,你來給他縫縫傷,求你了!”
陳九雙手并用去掙他,“這事得找蘇大夫啊!”
“蘇大夫騰不出手。”
“那我也就是個學徒,不會……嗳,那不田三在那裡嘛!”
“他不行!”小兵一扭頭,見王清跪坐在自己兄長身旁,還夾着一根奇奇怪怪的針對着光源穿線,當即一個箭步竄過去。
“滾一邊去!”他的臉都氣紅了,氣勢洶洶地指着她,“以為捂上臉我就認不出來你了是吧!”
王清已經偷偷拿出随身空間裡的東西,戴上口罩,要上手替那傷兵縫合了,可見到這架勢,心中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醫鬧,自古就有。
即使她有把握止住血,即使此人能抗住感染,但還是無法保證阻斷循環後續不會引發肢體壞疽、急性腎衰等危險。
但凡出了半點差錯,用不着蘇大夫,這家屬也會跟自己沒完。
她現在放手,走人,什麼事都沒有。
可是……
她望着病人慘白的臉色,聽着他微不可聞的呻-吟。
他傷得很重,但他有救活的希望。
可是蘇大夫已經放棄他了,這裡也沒有人能夠上手處理這樣的傷。
他看着也就才二十來歲,現在卻隻能在痛苦與絕望中煎熬,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像沙漏一樣,随着時間流逝。
“你還不快滾!”小兵火了,伸手就來拽她。
“我走了他隻能死!”王清沉聲道,“你聽好,蘇大夫顧不上他,别的學徒也不會縫,我會縫,我現在給他止血縫合,他還有一線希望。你再耽誤,他必定失血而死!”
這小兵的年紀,放現代頂多剛上高中,何況人在病痛與死亡面前總是充滿恐懼的。王清這麼冷冷一吓,真的把他鎮住了。
最後,他結結巴巴道:“那……那你好好治,我……要是治不好,我饒不了你!”
王清早知道他會這麼說的,她一點都不意外。
人命關天,先救人再說。
她拿了一棵三七,遞給小兵,“趁着你阿兄還有意識,抓緊給他喂下去。”
被這麼個小學徒指使,對方的不服全都寫在臉上了,卻隻能乖乖照做。
這年頭沒有麻醉針,倒有麻沸散。可是随着戰事日久,後勤補給又遲遲不到,物資十分短缺。底層士卒的治療是用不上的,全靠忍,甚至有簡單粗暴的一棍子敲暈,或者直接疼暈過去的。
沒有麻醉藥,麻醉,麻醉……
望見盤子裡的針,王清腦中靈光一現。
可以用針刺麻醉啊!雖說作用比不過藥物麻醉,單獨使用的話,她對麻醉效果也沒把握。
但有勝于無!死馬當活馬醫了。
于是她迅速取合谷、内關、足三裡、三陰交等穴位進行針刺,那小兵見她遲遲不縫針,不由抱怨起來。
“你幹什麼!讓你縫傷口,沒讓你紮針!你到底會不會弄!”
“先針刺鎮痛,以減少縫針的疼痛。”王清手下動作不停,嘴上還要跟這憤憤不滿的家屬解釋着。
針刺得氣後,王清開始手術。
這破鉗子遠不如現代手術鉗夾持縫針方便,王清也是第一次獨立給病人進行縫針操作,汗水洇濕了脊背,額際的汗暴雨似地流。
她連連用上臂的衣袖蹭去汗水,生怕落下來污染操作區域,導緻病人感染。
她手生,又緊張,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縫合着,速度很慢。不過那傷兵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痛苦來,或許是針麻鎮痛真的起了作用。
一旁的小兵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縫合手法,又想責問幾句,可一眼望見王清肩膀被汗水濡濕了一大片,話卡在喉嚨裡怎麼也出不來了。
等王清縫完傷口,距離捆紮止血帶已經過了三十分鐘,她松開止血帶,過了半分鐘,再次纏紮好止血帶。
現在再上一層傷藥,裹好紗布就可以了。
作為現代人,王清見慣了雲南白藥,當下普通軍士用的傷藥在她看來真是無比雞肋,簡直跟香灰沒什麼區别。
随身空間裡有研磨的三七粉,王清曾經跟蘇軍醫提出,把它加進傷藥裡增強療效。
可這傷科聖藥,卻被他這樣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