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問遷民嗎?我近來在規劃引民入燕,燕地實在人少……”沈玉昆說得眉飛色舞,就要手舞足蹈起來了。陸敬觀及時将人按住,“打住,這個之後再議,你先告訴我,臉上有這個真的很糟糕嗎?”
陸敬觀拍拍自己的臉。
“哪個?”沈玉昆疑惑。
“胎記。”陸敬觀正色道,翻書沒翻到,隻能找人解惑了。
——
紅日微沉,一日将盡。
兩孩童攜手一起回家,哥哥牽着妹妹,有說有笑。
仔細一看,男孩兒臉上有一塊突兀的黑青斑紋,出現于在晃蕩的發絲下,路過的擔夫、結伴的母女、三五的大漢,把視線投向他。
卻沒人敢像往常那般沖上來對他惡語相向。大家更多的是竊竊私語着。
“這就是前幾日被燕君用馬車載進府邸的小孩?”、“是他,可是他的臉。”、“燕君都說了無礙,他可是得燕君親眼的人,小小孩子,前途無量啊。”、“我看燕君糊塗,遲早倒黴。”
陸敬觀大搖大擺請了樂魚來了一趟燕府,為的就是堵郡裡鄉親的口。
樂魚在燕君府裡留宿了一宿,隻顧着高興去了,因為陸敬觀許諾他,若他能在學舍裡成績出衆,便提拔他做官。
出來後才明白陸敬觀的用意,燕君想要讓自己狐假虎威,叫别人不敢欺他。
樂魚心中感動得一塌糊塗,當即下定決心不辜負陸敬觀對他的期待。他開始試着改變,有人惡語,他微笑以報;有人善意,他回報更多。也試着抽出一些時間融入孩子們當中,讨好這些小孩不需要太廢心思,在先生罵他們時,說幾句好話;在他們調皮搗蛋的時候,出來與他們一起擔責。
和孩子們的情誼逐日日深。
而讨好大人,隻要急人所急,不求回報。在樂魚背起一個獨自在家的患病阿婆去醫館後,大家對樂魚的态度大為改觀。
原來不被人讨厭,這麼容易。樂魚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意,遲早有一天他會讓所有人都會對着他露出善意的笑。
“來,這是阿婆烤的紅薯,你與小滿一人一個。”站在院外等着樂魚的吳阿婆,從布裡拿出兩個烤紅薯,放了一陣子的紅薯已經沒那麼燙了。
兩個小孩恭恭敬敬地向阿婆道了謝,踩着日落地太平線往家跑。
“慢點跑,别摔着。”吳阿婆在身後喊。
回到家後,就能聞到菜香,張大娘子叨唠着“怎麼飯前還吃紅薯,一會吃不下飯怎麼辦”,一會兒又插着腰罵樂魚,“不要帶小滿亂吃東西。”
小滿會站出來說是她自己要吃的,和樂魚哥哥無關。
以前張大娘子管得緊,不讓她吃零嘴,跟着哥哥有好吃的,樂魚還給小滿雕了個李玫模樣的小人,小滿整日拿在手裡玩弄。在小滿心裡,樂魚的形象已然凜然不可侵犯了。
母女兩的“對峙”能持續到李玫下職歸家,接着就開飯,一張飯桌上,李玫說些公務,也會誇樂魚在學舍裡成績不錯,真給他漲臉。
“今夜我要回衙門一趟,睡在衙門。”李玫在飯桌上說。
嬉嬉笑笑吃完飯後,樂魚照常幫張大娘子洗碗、夜練、做課業看書。
煤油燈裡的小小的燭火照耀下,小孩的神情專注且靜谧,一頁一頁的翻書看着貪婪地學習着。
從苟先生處借的書差不多要看完了,明日再借一些來。
張大娘子進屋時見樂魚屋裡燭火還亮着,不悅道,“養個了賠錢貨,煤油錢又得多花了。”
在更夫聲報過二更後,樂魚才戀戀不舍地合上了書本,俯身吹滅了火芯。
樂魚睡在由柴房改的小屋裡,風聲嗚咽不止地打着窗扉,似在陣陣低語催人性命。樂魚睡得很香,他裹着被子,枕着枕頭,身下不像之前一樣睡在地上般堅硬。
在夢裡,他夢見了陸敬觀在看他,一雙手輕柔地撫摸着他的臉,吳阿婆給他烤紅薯、張大娘子端來熱氣騰騰的熱湯,李玫帶着他在朝陽下練武,孩童們摸了麻雀窩,小滿說要點火烤……大家點了篝火,都圍在一起,都在笑着,唱着歌。
火,好溫暖,他渾身都至于溫暖之處,又像是躺在娘親的懷裡,輕柔地哄着他陷入更深地夢去。
哦,原來他真的躺在娘親懷裡,娘親的臉龐照着一層柔和的光,溫柔關切地注視着樂魚。
所有的煩惱都已逝去,沒有什麼好憂愁的了。
他就要這麼沉入更深的夢鄉,緩緩閉眼之時,柔和的光刹時撤去。
樂魚眼睛複睜,微微放大。
“魚兒,你在幹什麼?”溫柔地臉龐驟然變得可怖起來。
娘親?
“還不快起來!”一聲厲喝讓樂魚大喘氣猛地睜開了雙眼。
稻草屋頂火海漫天,亮黃色的朱火滔天炸開,傾盆巨口般吞噬掉了屋頂,氣流侵襲着沖床上而來。
樂魚駭然一個翻身往外沖去。
屋頂坍塌而下砸至床上,屋由内塌,外焉能支撐,一處損而接連不斷,整個屋子“轟隆一聲”震天霹靂,木塌型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