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一小亭,亭畔迎風,酌酒三兩杯,不盡風流。
但現下時節不對,水枯無樹,坐在亭内隻能吹冷風。陸敬觀将自己毛絨披風過緊了些。
“你莫要再要相信什麼天生不詳的荒謬之談,他和我們都一樣,況且還是個小孩。”樂魚提前回了學堂去,這時陸敬觀也要離開,在離開前他又忍不住叮囑了幾句。
“在學堂裡若小孩議論他,你多護着些。”
“這是孤的命令。”
苟先生心中大震,不知何言,成漢朝笃信谶緯之術,隻言便能被當作天命,塊石就能被視為吉兆。而相反地,一個人也能被輕易的被視為不詳。據傳,十年前兖州旱災便是不詳之人死不瞑目,召來的報複。
人們對不詳的畏懼甚至超出了厭惡,而陸敬觀這般風輕雲淡,苟先生駭然乎不知陸敬觀究竟何意。
“遵命。”燕君之命不得不從。
陸敬觀滿意了,起身打道回府,走出幾步還頓步回身交待苟先生,“哦,你放心教學,有屢不聽教誨且不知悔改的學生,大可讓其回家,不必多費心思。”
苟先生心中感激,燕君竟把自己訴苦之言聽了進去,“是,燕君慢走。”
也不是每個人都适合讀書,強迫也教不了。
陸敬觀正想出府,兀地,發現自己手髒了,他也沒什麼燕君架子,蹲在池子旁舀了池水沖洗,這是哪裡蹭的?
苟先生在背後目送陸敬觀,乍的,看見陸敬觀蹲了下來開始擦洗手,還擦得十分用力。
心中頓地咯噔了一聲。
難道……
忽而,他茅塞頓開,燕君無緣故的對那不詳之子好,定是想收攏其心再歸還夷族,好好利用。你瞧,才走出幾步就忍不住洗去手中污穢,分明是嫌惡地不得了。
定是這樣!
陸敬觀終于将手上污漬擦幹,他沒有潔癖,隻是手上不幹淨不舒服,洗完他便迤迤然而去。
留苟先生一人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
勾邊三色毛毯鋪在大張的雕花實木大床前,床邊下火盆裡炭火正旺燒得滿屋暖洋洋的。
陸敬觀穿着亵衣裹着被子,在燈火下看一本閑書,書裡寫鬼怪升仙之術,全是古文,陸敬觀看了半天頭昏腦漲,隻能哀歎自己不是學習的命。
“吱呀——”毛絨胡靴踏過門檻入屋,嗚咽風聲也帶了進來。
“關門。”陸敬觀頭也不擡地喊。
依言門關,“敬觀、敬觀……”性急地腳步聲“”踏踏踏“”地走進來。
“是你?”陸敬觀着實有些意外,“玉昆,你都消失七天了,我還以為你棄官回京了。”
沈玉昆吹得小臉通紅,取下頭頂戎帽,頭發淩亂,但一雙招子格外的明亮。
調侃了沈玉昆,陸敬觀起來給風塵仆仆地沈玉昆倒茶。
迫不及待地将茶水一飲而盡,沈玉昆才似緩過勁來,“我一天跑了一千裡,馬都差點累死,去了一趟青州重金聘請了當地最會種田的老農與最能工手巧的匠師,讓他們來朔方定居。”
“你是我燕國的相國,怎麼跟個跑腿的一樣。”陸敬觀抄着雙手陪沈玉昆坐下。
沈玉昆揚眉,頗為自得,“我為相國,更該身先士卒。”
他終于有了一展抱負之處,現在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恨不得事事親為。
陸敬觀悄悄癟了下嘴,身先士卒……腹譴得酸不拉幾的心裡念叨幾遭,茶杯放到嘴邊,輕抿了一口。
“接下來九原與并州兩郡也該安排上日程了,三郡一起該來個檢籍清田。”沈玉昆把手一揮,意氣風發。
“此事不急,你與吳語商量,馬上入冬,我的意思的話還是開春再查。”陸敬觀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将茶水飲盡。
檢籍清田……關乎稅賦,沈玉昆真是一心在财政上。
“吳語他人呢?”吳語往日與陸敬觀黏的像雙生子一樣,怎麼現下不見人。
“他去九原并州那邊處理事務去了,路程遙遠,已經有一陣子沒回來了。”
陸敬觀想,吳語無所不能,當然要能者多勞。
“也該如此。”
沈玉昆想,吳語的才華單做陸敬觀身邊近侍服侍他,咳咳,着實是屈才了。
“那你最近做了些什麼?”沈玉昆突然意思到了不對勁,他打量陸敬觀,衣袍不整,床邊還放着一本雜書,很悠閑啊。
“我當然在辦學舍的事。”陸敬觀揚眉,對沈玉昆的懷疑表示大為不快,從床邊的抽屜裡拉出一疊紙扔在了桌上,“看看,學舍先生寫的規劃谏言,上面内容我大緻同意,細節你再過一下。”
還好他昨日跑了一趟學舍,否則就要被這厮抓包他每日睡覺閑玩磨洋工了。
“好。”沈玉昆接過谏言就要回屋去看,明明才回來,卻絲毫不疲憊,陸敬觀按下他,“诶等等,我有事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