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敬觀笃定樂魚一定會來。
樂魚聞言笑得更燦爛,乖乖應道,“嗯”。
——
“張兄,久等了吧!”朔方西城門稍偏隅處,陸敬觀帶着樂魚兩人騎馬與張子敏彙合。
“确實遲了些,這位是?”張子敏有些意外地看着樂魚。
樂魚在朔方素為聞名,半張臉地青紋可謂是聲名遠播,要想要換身份,就隻得做些特殊處理,這些專制的粉末塗上雖能遮住臉上斑迹,但卻含毒,長期遮瑕則會有損身體康健,因此陸敬觀并不讓樂魚使用,目下短暫幾天臨時充用遮掩身份,倒是便宜。
“我弟弟,怎麼樣是不是長得很是俊朗?”
沒有胎記的臉更顯得五官優越,尚未完全褪去稚氣,多了一絲圓潤,銳利但不傷人,着實是俊美無濤的少年郎。
“的确。”張子敏若有所思地颔首,少年英才,周身氣度觀之便能笃定此子當前途無量。
“很有眼光。”陸敬觀得意洋洋,自家孩子哪裡都好。
“晚輩陸魚。”樂魚拱手禮貌道,來的路上陸敬觀已經簡要告知了樂魚張子敏的身份,和他所欲何為。
張子敏笑眯眯地捋了捋,他下額續着地一小縷胡須,“可婚配否?”
婚配?陸敬觀大震,脫口而出,“張兄,你是否玩笑乎?”
小孩才十六如何就能成親了,陸敬觀一口回絕,張子敏也不好多言,揮手出發,整個商隊十幾人拉着一輛大馬車往西北而去。
貨物都裝在那輛大馬車内,陸敬觀回頭瞟了一眼車隊。
“陸兄,為何方才對你如此排斥我說及你弟弟結親?”張子敏駕馬走到陸敬觀身旁,小聲相問。
“他太小了,還沒到時候。”
“诶?”張子敏奇也。
陸敬觀給自己撰的家境是燕君遠親在朔方做些小本生意,張子敏派人細查了一番都被陸敬觀做了手腳,因此深信不疑。
他原本以為陸敬觀猜到他想要做親家的想法,覺得家境配不上自己弟弟,卻沒想到原因竟是這個。
“男子十四便能成親,令弟應該不會未及十四吧?”
身子骨遂還有些少年纖細,但模樣也不小了。
“那倒不是。”
陸敬觀驟然驚覺,是啊,此間男子十四就能成親,而樂魚年下十六已經能成親甚至有孩子了,可自己還下意識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對待。
“年已十六,但他自幼喪母,是我一手帶大,我可舍不得讓他這麼早離開自立。”陸敬觀隻得半真半假地讪讪道。
“唉,真是可惜,我家有一小妹,姿容妍麗,原本還想與陸兄結成秦晉之好。”
“嗯……那就讓兩個孩子見見,若兩人真當郎情妾意,再結不遲。”陸敬觀猶豫了一瞬,縱然他再不舍得樂魚,可總不能誤了那孩子的終身大事。
原來一直呆在自己身邊的小孩真的長大了,他也算得上半個老父親吧,不知在他脫離這個世界前能不能瞧見大魚生小魚,心中既幸福又怅然。
兩人在車隊最前頭低聲交談,走在稍後的樂魚一會欣悅一會又難受了起來,他武功高強,耳目清明,隻要仔細去聽都能聽見。
唯有捏緊了馬鞍努力遮掩難安情緒。
越往西北走樹木越發低矮,走到了日落天黑,張子敏吩咐在沿路安營過夜,點了篝火做飯。
陸敬觀拉着樂魚坐在偏僻篝火旁,等着其餘人進帳安睡,才緩緩開口道。
“我在等你開口,你躲了我半月,究竟為何?”
五年來,他自覺漸漸已将這孩子的心結逐漸結開,一點一滴的在自己面前見見長大,已經成為舉止得體的慘綠少年了,除了在自己面前還總是流露一些孩子的嬌氣,但這一點也很可愛,他也總是縱容,應該無憂才對。
究竟為何?
樂魚眼裡神色複雜,他一向直言自己心中的愛慕之情,可現下愛慕非彼愛慕,他卻不敢再說。
因為我愛慕你,我想與你行夫妻之禮,做夫妻之事,但我不敢讓你知道,我萬事都能告訴你,但唯有此事我不敢開口。
樂魚張了張口,感到一陣口幹舌燥,丹黃的篝火映在陸敬觀的白玉般的臉上像極了昨夜夢中人。
那時那人在耳邊說的分明說的是,“親我”。
陸敬觀第一次見樂魚表情如此,糾結痛苦、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了,一下子有些慌神,“好了,好了,我不過問了就是,你不願說就此揭過,重要的是,不要再躲着我了,知道嗎?”
不願說就算了,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秘密,隻是他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孩子長大了,不願和他交心了。
“知道了。”
夜幕深沉,偶有凄慘鳥鳴聲傳出,篝火安靜地燃燒着,照亮着樂魚地半張臉龐。
兩人都靜默地望着篝火,不發一語,過了許久,樂魚突然開口,堅定地道,“我不會對大人說謊,所以我現下不會說,如果一天,真的有機會,我一定會親口告訴你。”
告訴你我心中所有地不堪,那時陸敬觀會讓他趕緊離開?還是趕他他去相親?看他本就不該對大人有非分之想,拳頭攢緊,眼圈一圈泛紅了來,想着想着垂着的頭卻被人捏住鼻子輕輕地掐了掐。
“小哭包,在外面呢,回家哭。”
陸敬觀很受樂魚所言打動,又見他要落淚的委屈臉,怎麼舍得讓人哭,心裡歎氣,有些無奈地捏着樂魚的鼻子不放手,“已經十六了怎麼這麼愛哭,我是不是太慣着你了。”
自己不攔着這孩子在自己面前撒嬌委屈,結果養成了動則落淚的毛病,萬一在心愛的姑娘面前也這副模樣怎麼辦,陸敬觀不免擔憂。
“大人給我的權利。”樂魚被陸敬觀捏着鼻子隻能甕聲甕氣地說話,“大人不能言而無信。”
陸敬觀忍俊不禁,松開了手。
“好,我給的,我認了。”
“大人,我喜歡你。”樂魚撲向了人。
陸敬觀伸手接住了少年,一如既往地撫摸着他的背給他安慰,這個動作從做了幾年已經輕車駕熟,黏糊糊地觸感也再習慣不過。
“我也喜歡小樂魚。”
懷裡的小魚黏糊得更緊,像隻挂在人身上的小貓,但曾經的小貓已經長成了大隻的小虎,用爪子輕輕撓着陸敬觀的心。
“我真的很喜歡你。”
“嗯,我知道。”陸敬觀心中很是感動,原來天下父母心不過如此。
懷中人逐漸安靜下來,靜靜地伏在胸膛。
陸敬觀輕輕拍了拍樂魚的背,讓他再多抱抱吧,想到白日裡張子敏請求結親的話,心中不免有些酸澀不舍,自己養大的孩子說不定哪天就要送給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