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總營寨的路上,陸敬觀鮮少說話以至一言不發,樂魚察覺到了陸敬觀的不高興,在他一再關心之下,才撬開了陸敬觀的嘴。
“我幫了那個漢人小孩從營寨裡出逃,但我沒想到他的父親會選擇殺了那些昏迷的羌人。”陸敬觀悶悶道。
在羌人營地裡還受欺淩的漢人在握刀後一轉攻勢狠狠捅殺了羌人,這是陸敬觀怎麼也沒想到的。
樂魚安靜的聽着陸敬觀的煩悶,沒有打斷僅僅将馬速放慢了些。
“我完全理解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畢竟那個孩子奄奄一息是羌人迫害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還是對此感到有些……難過。”陸敬觀下撇了撇嘴角,“我沒有能力辦法幫助他們擺脫這種境地。”
“人與人之間一定會生間隙,而當對方對自己有歹意時,難道就不還手了嗎?不。”陸敬觀仰頭望着一望無際的蔚藍天空,似笑非笑輕語道,“我也一樣。”
“您不一樣。”一直默默聽着的樂魚開口打斷了陸敬觀的話,“您從不輕易傷害别人,明明是一國之君但您對待所有人,即便是羌人也一視同仁。”
陸敬觀垂下眼睑去,“那是因為……”
我壓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你不用替我開脫,我隻是個怯懦的人,遇到這種事視而不見就算了,還說些抱怨的話……”陸敬觀強顔歡色地笑了幾聲,“你看,讓你跟着我一起不快了。”
“可我願意,您還記得小時候對我說,若是難受可以随時來找您……我現下也想對您說,若您答應,您有什麼想對人說的也可随時來找我。”樂魚很堅定地道。他多想陸敬觀可以依靠他,他以前太小,可他現下已經長大了,足以做大人的支撐。
“我……”陸敬觀被這話小小噎住了,但心裡暖流讓他有些感動,忍不住拍了拍樂魚的肩膀,“好,那就拜托你了。”
樂魚捏緊了缰繩,不想自己做出什麼怪異的舉動,他臉上浮出淡淡的紅暈與懷戀的神色,“而且您不是怯懦的人,也并非視而不見,您救了我。”
陸敬觀略詫異擡眸望向了樂魚。
“如果不是您救了我,不會有現下的我。”五年過去了,樂魚已經從瘦小的小人長成了俊朗的少年,陽光下照着少年郎的輪廓清晰明朗。
樂魚心髒在胸腔裡砰砰跳得厲害,熱流從胸口流入四肢百骸,沒說出的話是。
若非是您,我早就死在了,現下的我是為你而生,樂魚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知道陸敬觀心裡仍還是個孩子,說這種話敬觀不會當真隻會當作是撒嬌吧,所以略一頓繼續說道。
“燕國的百姓,您進行改革讓百姓們過得更好了;對于羌族與成漢的關系您之前與海都不花簽訂和平協議,也并非逃避不是嗎?”樂魚勉力語速平緩,在他身後的陸敬觀的呼氣撒在他頸脖處,他有些心亂。
“您并不怯懦,您已經在做您能做到的事了。”
“世人并非神明。”
陸敬觀在他心中比神明更高。
樂魚用極其笃定地态度說,“您一直教我君子論迹不論心,我雙眼所目隻見了您的行事,并非避之。”
不。
陸敬觀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他最大的症結卻是他仍在逃避,他依舊把這個世界當作假的,燕國的改革是因為沈玉昆想要一展抱負,他不過順水推舟放任他去做;與海都不花簽訂合約是因為他在玩一國之君角色扮演……當年幫助樂魚他也是一再逃避,直到最後樂魚近乎走向絕路他才伸出了手。
是他在這個世界生活得太久了嗎?溫暖的陽光曬在臉上、他身子靠着樂魚的背,臀下的馬匹的晃動感,活在這個世上的真實感越發強烈。
他不該為這些難過,這些都沒什麼好在意的,放下不要再去無意義地多想,誰死都與自己無關。
——
羌王寶座上墊着鹿皮虎皮,丹珠爾一身珠光寶氣尚未登位就已然坐在寶座之上。
“你為什麼要告訴那小子?”丹珠爾皮笑肉不笑的坐在王座上盯着伫立在眼前的黑衣面具人,那小子說的是樂魚。
“我說了不讓你動他。”黑衣人淡淡的回道,不怒自威。
“我沒動他,隻是将他護起來……”丹珠爾的心思在心中轉了幾圈,還是将這口氣咽了回去,服了軟,他敵不過眼前的人,他抓陸敬觀不是害怕陸敬觀,也不是畏懼了那個從未謀面的兄弟,而是因為眼前此人,他的好師父。
黑衣人取下面具來,與可怖的面具完全不同,面具下的面容是一張可愛的容顔,很年輕若是笑笑定讓人心生親近。
如果陸敬觀在場一定會驚訝,吳語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自不敢違逆師父的意思。”更離奇的是丹珠爾對着吳語低聲下氣的态度。
“不違背,給你走私武器武裝士兵也被發現了;準備了好幾年的頂替羌王,被你那從小抛棄的兄弟給挑戰了位置也坐不上去了。”吳語譏诮道,“樂魚也是我的徒弟,我指導他的次數遠遠少于你,你讓我多費心思,卻事事不成。”
“選你,我不如選他。”
“哈哈哈哈哈哈。”丹珠爾拍拍腦門,像是聽了一個荒謬的笑話,大笑道,“師父你在開玩笑吧,明日挑戰我有萬無一失的準備,那小子隻會成為我成王立威的第一個戰利品。”
“最後一次機會了,我不會容忍失敗者。”吳語從懷裡掏出一顆丹丸放在丹珠爾手心裡,如鬼魅低語道,“這一次我還押你。”
——
“要是我身上還有吳語給我的藥丸就好了,那藥能短暫提升内力。”陸敬觀長歎一聲,都怪海都不花早把他身上的東西清幹淨了。
樂魚與陸敬觀回到總寨已經天黑,好在丹珠爾沒有在住宿上為難他們,陸敬觀吃了一頓草原美食喝了羊奶周身總算活絡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