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得年幼,雙目瞪大,眼角微微下垂,表情很是無辜,秦琢看着也不禁心裡一軟。
于是秦琢緩和了語氣:“那麼其中的原因可以告訴我嗎?”
周負想了想:“我怕你會生氣。”
秦琢道:“我不生氣。”
“好,我相信你。”周負擡起眼皮,偷偷瞥了秦琢一眼,小聲說道,“其實……是我把你帶過來的。”
秦琢沒有說話,仍是将腰闆挺得筆直,平靜地凝視着周負。
“……我沒有騙你。”
“我知道。”
“說好不生氣的。”
“我沒有生氣。”秦琢有些無奈,按了按太陽穴,“我隻是在想何時才能回去。”
周負的性格遠比他所預料的要純粹得多,秦琢年紀雖輕,但因為輩分大,當慣了監護人,不知不覺中竟将周負視作了自家小輩。
“如果你想離開的話,我現在就可以送你回去,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周負說話的聲音很輕,似乎有些底氣不足。
“你說。”秦琢的表情驟然嚴肅起來。
衆帝之台的鎮守者需要他做什麼?他不過煉精化氣初期的境界,又能做些什麼呢?
難道是借助背後秦家的力量幫他離開衆帝之台,或是尋找某件秘寶?
不,也許是沖着他的師尊去的,秦老家主是當世人族第一,有架海擎天之能。如果會危害到秦家,那他甯可……
“我可以,直接叫你阿琢嗎?”
周負小心翼翼,鼓起勇氣直視秦琢俊秀如玉的眉眼。
秦琢一怔,旋即哭笑不得:“就這?”
“嗯嗯。”周負連忙拼命地點着頭,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就會遭到拒絕,黑眸裡閃着期待的光。
“自然可以。”秦琢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這是個太過親昵的稱呼,以往隻有秦老家主會如此喚他,不過眼下秦琢也顧不得許多了。
周負呆呆地看着他,眼神發愣,然後猛地低頭,架起手臂捂住了耳朵。
耳朵要紅了,周負閉着眼睛裝鴕鳥,他笑起來真好看啊。
阿琢,阿琢……他在心裡默念了數遍。
我終于找到你了。
…………………………
清淺的月光斜透窗紗,秦琢猛然從床上坐起。
他捂着雙眼,胸膛劇烈地起伏着,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喘息了許久,方才平複。
秦琢掀開被褥下床,摸索着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冰冷的液體劃過喉管,終于讓他的神志清明過來。
入秋後,卧房内就鋪上了厚實的地毯,赤腳踩在上面也不會覺得冷。
梨木雕花桌上放着一盞銅燈,秦琢将銅燈端到眼前,伸手将底座旋轉了半圈,燈身上镌刻的陣法被激活,一簇火苗竄出,驅散了屋中的黑暗和涼意。
火光有點暗,靈石的靈力快耗盡了。
秦琢拉開了抽屜,從中取出一個小錦盒,盒子中裝滿了大小幾乎一緻的低階靈石,都已打磨成餅狀,晶瑩剔透,觸感光滑。
他随意挑出一塊來,轉動銅燈的底座,火苗熄滅,室内再次被黑夜淹沒。
然後掀開燈台,将裡面的靈石換掉,合上蓋子後又将銅燈擰亮,這下室内比之前亮堂多了。
秦琢将銅燈放置在木桌中央的凹槽上,底座與凹槽嚴絲合縫地相扣,咔嚓一聲,屋内四角懸挂的琺琅掐絲琉璃燈随之亮起。
卧房内頓時亮如白晝。
“黑石子!”秦琢朝門口喊道。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無聲推開,白底黑紋的異獸從門縫裡擠進來,三兩下就竄到了秦琢身邊。
從銅燈裡換下來的靈石因為儲存的靈力耗盡,色澤灰暗,用來修煉也不合适,秦琢就把它當成小零嘴塞進了黑石子的嘴裡。
黑石子嘎吱嘎吱地咬碎靈石,吞入腹中,親昵地用臉頰貼着秦琢的小腿。
暖融融的溫度從小腿處蔓延至全身,秦琢緊繃了半宿的神經松弛下來,回想夢中所見所聞,心有餘悸地順了順黑石子的毛,把它抱進懷裡。
昆侖以北,衆帝之台,周負。
秦琢若有所思,垂下眼睛,火光渲染的金色在睫羽上流淌。
他一手環過了黑石子的腦袋,一手輕柔地從頭到尾撫摸着它的脊背。黑石子溫馴地将兩隻爪子搭在主人的胳膊上,仰面用額頭去蹭秦琢的下巴。
“孟極——孟極——”
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它知道主人需要自己。
秦琢拍了拍黑石子的頭:“黑石子,趴下,給你梳梳毛。”
看天色已近卯時,反正他也睡不着了,不如給黑石子梳理一下毛發,這大家夥不知道跑到哪裡去野了,一身長毛打了不少亂糟糟的結。
黑石子側卧在地毯上,慵懶地甩了甩尾巴,安靜地等待秦琢取來它專用的梳子。
秦琢很快就坐到了黑石子身邊,讓異獸将頭擱到他的腿上,為了方便動作,還将袖子往上拉高了點。
就在此時,他的動作凝固了。
秦琢清晰地看到,他右手的手腕内側顯現出一個黑色的圖案。
看形狀像是“山”在上古時期的寫法,隻不過中間最高的凸起不是尖角,而是平直的,宛如一座被攔腰砍斷的險峰。
他險些把梳子丢出去。
這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