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的車隊行進迅速,為首的車架在路過一個拐角時,滄海君尋來的力士猛地從草叢中竄了出來。
隻見他叉腿而立,舉起足有一百二十斤重的大鐵椎,揚手就擲。
秦琢被寒光映得晃神,木屑與沙石飛濺,為首的六馬車架砰然炸裂。
大鐵椎淹沒在路旁的煙塵中,車架側翻在地,那幾匹矯健的禦馬也被帶着跌倒,馬蹄紛亂地踩踏着地面,不住地咴咴哀鳴。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一衆文臣武官急忙下了馬車,垂手立在路邊等候指示。
連秦琢都看得出來,這些臣子們驚慌,卻并不失措,更不用說日後的漢初三傑之一,謀聖張良。
計劃失敗了!
嬴政根本就不在為首的馬車上!
那個力士早已奪路而逃,張良心裡萬分焦急,現在若是離去,恐怕以後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機會了。
就他進退兩難之際,緊随其後的第二輛車停下了,一隻節骨分明的手挑開錦簾。
帝王的身影烙印在張良的瞳孔中,雖然隻是一抹不甚明晰的玄色,但依然可以感受到這位前無古人的皇帝氣勢之強盛。
如山嶽,如深淵。
張良屏息凝神,帝王緩步走出了車廂,目光掃過衆人,漆黑的雙眸看不出喜怒。
同乘一車的上卿蒙毅也下了車,侍立在君主身側,警惕地環顧着四周。
這個暴君的長相和張良想象中的不太一樣,眼前的帝王眉眼淩厲,姿容俊美,好似一把淬血的秦劍,亦或是一塊厚重的石碑。
拼了!
張良握緊了曳影劍,緊了緊蒙臉的黑布,确認僞裝完好後,他雙腿發力,突然暴起沖向了他的滅國仇人。
“暴君,受死!”
不成功,便成仁!
張良大喝,曳影劍劃出了一道流星般的白光,鋒芒畢露,刺向嬴政的胸口。
即使知道博浪沙刺秦最終失敗了,秦琢仍然緊張起來,以劍的視角凝望着這位統一六國的君王。
的确是風華無雙,深沉莫測,卻足以令此方天地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
蒙毅的雙眼兀的瞪大,而嬴政卻隻是微微側過了頭,眼底的沉靜讓人難以看穿。
快躲開啊,你愣着幹嘛!
秦琢毫無由來地為這位千年前的古人感到焦慮,但他現在是一把劍,隻能在心裡無聲呐喊。
“陛下!”
“保護陛下!”
随行官員的高聲呼喊充塞了所有人的雙耳。
這時,始皇帝所在的車廂裡又鑽出了一個矮墩墩的小孩,麻利地跳下來,張開瘦弱的雙臂,擋在了大秦皇帝的身前。
張良的劍招不禁停頓了一瞬。
沒聽說始皇帝出巡還帶上了哪位公子啊?
那是個隻有四五歲大的小男孩,短手短腳,走路都還搖搖晃晃,但他的目光清明,透着不符合年齡的鎮定。
附身在曳影劍上的秦琢也愣住了。
這小孩……
不是幼時的自己嗎?!
他又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心裡驚疑不定。
對呀,始皇帝身前的小孩,的确和自己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啊!
秦琢心煩意亂,這……這怎麼可能!
張良的遲疑隻有半息,家國仇恨催促着他刺出這一劍,曳影劍上鋒芒更盛,裹挾的劍氣縱橫無匹,将前來阻攔的護衛盡數蕩開。
張良蓄力再刺,劍尖直指嬴政。
就差一點!
去死吧,暴君!
可是,就在劍鋒即将刺中大秦皇帝之時,曳影劍突然凝固了,仿佛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锢在空中。
張良一愣,手腕發力下壓,試圖将曳影劍劈向始皇帝,卻無端遭受了強大的阻攔,不能挪動神劍分毫。
他和大秦皇帝之間似乎隔着一堵看不到的牆,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近君王的身。
即使多智如張良,也難免一陣心驚,怎麼回事,這暴君用了什麼妖法!
再看向那大秦的皇帝,隻見他面不改色,那雙眼睛裡出乎意料的沒有絲毫嘲諷,有的隻是漠視。
嬴政根本就不在意他策劃的這起刺殺!
張良往後一抽,這次他終于順利地拉動了曳影劍,可是大秦的衛士都已重新整隊圍了上來,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機會。
再不走,自己就要折在這裡了。
張良足尖一點,如閃電般急速後退,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狂奔入叢林之中。
離開前,他回頭一眼,看到嬴政垂眸望着身前的孩子,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素來冷峻的眉眼終于染上一絲柔和。
而那個小孩像是白玉雕成的娃娃,正乖巧地依偎在嬴政的身邊。
鐵血威嚴的始皇帝,也會有這樣溫柔的時候嗎?
張良不知道,秦琢亦想象不出。
青史太過單薄了,寫不盡古來聖賢的一生,更無法承載起這位千古一帝全部的喜怒哀樂。
張良隻是曳影劍的使用者,而秦琢卻是與曳影劍神識相連。
秦琢能感受到,張良無法刺出曳影劍,并不是始皇帝動了什麼手腳,問題恰恰出在了這把神劍本身。
曳影劍的靈性在拒絕。
如果刺中始皇帝,那小孩就免不了被劍氣所傷,而曳影劍不想傷到他。
那個孩子究竟是誰,為何會與自己有着同樣的面孔?
他和曳影劍有着怎樣的淵源,讓神劍甯可違背張良的意願也不願傷害他?
來不及深思,秦琢眼前忽然一黑,汩汩水流聲由遠及近,在他的耳畔盤旋萦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