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負縮了縮脖子,弱弱地說道:“大禹、塗山女嬌、西王母、陸吾還有帝俊羲和他們……僅僅是我聽到的,就有好多神和人這麼說過。”
秦琢冷靜分析道:“我想這不是針對我個人,而是針對山海玉書吧,因為我是山海玉書的執掌者,事實上重要的不是我,而是那一卷山海玉書。”
聽了這些話,周負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但沒有反駁,在秦琢眼裡就是承認了。
“果然。”秦琢閉上眼睛,輕歎了一口氣。
“很重要的。”周負突然脫口而出。
秦琢看他:“什麼?”
周負認真地與他對視,這一次沒有絲毫的羞赧與躲閃:“與山海玉書無關,你在我心裡就是很重要的。”
字字皆鄭重,字字是真心。
這一次輪到秦琢說不出話來了,他甚至不敢深思周負這句話背後的深意,生怕最後得到一個他暫時承受不了的答案。
他道:“除此之外呢,我的性格是什麼樣的?”
“性格嗎?”周負歪了歪頭,“和現在差不多啊,嗯,以前的你好像更自信一些。”
自信……
秦琢想到,“昆玉”執掌着山海玉書,實力強悍,地位尊貴,和上古諸神私交不錯,确實是應該自信。
“昆玉”會與活躍在神話裡的存在談笑風生,會自由地行走在天地之間,天下之大皆可去得,一路平亂除祟、斬妖殲邪,守護炎黃子孫的安甯。
也許哪天累了,他會從容地停下,拜訪附近的老友,向他們讨上一餐飯,飯後再與他們比武、論道。
但“秦琢”不是這樣的。
“秦琢”隻是一個小小的藏書閣閣主而已。
他覺得這個話題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穹阙對面,是什麼地方?”
聽到這個問題,周負似乎也微微松了口氣,他轉向了穹阙的方向,緩緩回答道。
“那是人界。”
秦琢嘴角一抽:“我當然知道那是人界,我想問那裡是人界的哪個地方?”
周負想了想,答道:“有祖龍在,那應該是邢台。”
“你剛剛說什麼龍?邢台……在哪裡?”秦琢聽到一半愣了一下,聽完又愣了一下。
“祖龍,你們不是都這麼稱呼他嗎?邢台……這裡是不是應該叫邢州?就是沙丘行宮的所在地啊。”周負一五一十道。
《史記》載:“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秦琢用盡了自制力才免于當場蹦起來,但他激動地全身都在顫抖,聲音沙啞:“那條黑龍是、是……始皇帝?”
“就是他。”周負幹脆颔首。
“他沒死?”秦琢兩隻眼睛都已經直了,詞句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
周負眨了眨眼:“确實沒死,但是……”他稍微躊躇了一下,“祖龍現在的狀态和我相似,也許比我要好一些?”
秦琢恍惚地喃喃念道:“怪不得那麼熟悉呢……”
他可沒忘記曳影劍的記憶中,跟随在嬴政身邊的小孩,雖然不清楚兩人當時是什麼關系,但毫無疑問算是故交。
再一品周負的話,秦琢打了個激靈,指着對面滿臉無辜的人道:“什麼叫始皇帝的狀态比你好一些?你不是說你沒事嗎!”
周負委屈地耷拉下了腦袋,輕聲細語道:“是沒事啊,我的意思是說,祖龍比我要自由一點,最起碼,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就不行……”
見周負越說越可憐,秦琢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了,手足無措地看着周負,不知該怎麼安慰才好。
畢竟他也幫不了周負,他甚至不知道周負離開衆帝之台會造成什麼後果。
“阿琢,你不要離我那麼遠。”周負得寸進尺。
秦琢“啊”了一聲,這話題跳的也太快了吧。
周負幾乎低聲下氣地央求他道:“阿琢,你坐近一點好不好?”
秦琢沉默片刻,起身換了一個位置。
他坐到了周負身側,與周負肩并着肩,一起看着帝台外的皚皚白雪,和不遠處墨點一般的穹阙。
這片被蒼白占領的天地間,好像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周負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一動也不敢動。
好近……
周負忽然想起天台山上的耳語,想起秦琢的鼻息落在頸間的感覺,胸膛猛然起伏了一下。
“始皇帝在邢州?”秦琢沒有忘記正事。
周負道:“在人界。”
秦琢莫名其妙地扭頭看他:“不在人界還能在……等等!”他終于反應了過來,“我們說的人界是同一個意思嗎?”
周負垂着眼,緊盯秦琢放在腿上的手——那隻手的小拇指蹭到了他的膝蓋。
“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被稱為山海界,而穹阙對面的那個,才是人界。”周負的聲音不大,卻宛若一柄重錘砸在秦琢心頭。
這裡不是人界?
這裡居然不是人界!
秦琢怔怔地放空了目光,半晌才消化完這個平地驚雷般的信息。
“山海界……是不是和《山海經》有關?”秦琢試探着問道。
周負笑了起來:“阿琢好聰明啊,《山海經》就是用來記載山海界的一切的呀。”
不知為何,秦琢覺得“山海界的一切”這個說法有些奇怪,這讓他無端生出了幾分不安。
他定了定神,又道:“那始皇帝怎麼會在人界呢?”
“因為很久以前,山海界與人界本是一體,但在三國末期,山海界徹底脫離人界,祖龍被留在那邊了。”
周負知無不言,向秦琢細細道來。
古老的隐秘如同一副畫卷,在秦琢面前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