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運載體嗎……”昆玉似乎被這個詞喚醒了往昔的記憶,冷不丁問道,“陛下覺得,禹王鼎如何?”
大禹在建立夏朝以後,曾命人收九洲之器,用天下九牧所貢之金鑄成九鼎,象征華夏九州。
士用一鼎或三鼎,大夫用五鼎,而皇儲與皇室天子才能用九鼎,祭祀天地祖先時行九鼎大禮。
秦滅周後,第二年即把周王室的九鼎西遷鹹陽,彼時嬴政尚在邯鄲為質,運輸船隊途徑泗水彭城,忽然掀起滔天巨浪,将載着九鼎的船打翻。
禹王九鼎也因此沉沒在了泗水之底。
嬴政的眼睛不看昆玉,而是直直地凝視着昏黃的燭火,火苗在他的瞳孔深處燃燒,卻仍顯得目光清冷。
“你的意思是,讓朕去泗水打撈禹王鼎?”
“是的,禹王鼎可以幫助陛下更快地凝聚九州氣運——它本來的作用就是這個。”昆玉認真地回答。
嬴政忽的笑了起來,嘴角的弧度有些冷峻:“同樣是派人打撈,那打撈朕的玉玺和禹王的九鼎,又有什麼區别?”
昆玉道:“沒有區别,我的建議是一起撈,人手不足的話,以禹王九鼎為先。”
“同樣是用于鎖住逸散的氣運,朕的玉玺不比禹王鼎更好用嗎?”嬴政故作驚訝地挑眉道。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其實是陛下的玉玺更好用。”昆玉一闆一眼地說道,“但是玉玺能夠鎖住的氣運來自于掌握玉玺之人,也就是皇帝本身;而禹王九鼎鎮壓九州四海,隻要九鼎不毀,人族不滅,氣運就不會受到影響。”
“在陛下的手裡,那這玉玺就是氣運最好的載體,但若是放在庸人手中,恐怕隻能當一塊普通的印章了。”
嬴政微微垂下漆黑的雙眸,昆玉見到這個表情,就知道他陷入了沉思。
雖然秦國明君輩出,但即使是嬴政,也無法保證後繼之君代代賢明,為了後世,禹王鼎是必須尋回的。
若是自己終究無法長生,那就更要為後世鋪一條路出來了。
“禹王鼎……九州……”
突然,顫抖的燭光扭曲成光怪陸離的碎片,月光渙散,所有的聲音與色彩都在飛速地遠去。
夢境破碎了。
…………………………
“昆玉師叔?昆玉師叔!”
譚奇把手放在秦琢的眼前,使勁地晃了兩下。
秦琢回過神來,沖他歉然一笑:“何事?”
“沒事兒!”譚奇叼着個不知從哪裡來的果子,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就是看你一直在發呆,我怕你身體不舒服,就來問一問……秦世伯這麼強都傷成那樣了,你就别逞強啦。”
譚奇說話一向直來直去的,總是學不會含蓄委婉。
秦琢沒好氣地說:“逞強?逞什麼強!我一點事兒都沒有,你要是真閑得慌,就去給三長老打下手,别在我面前晃蕩。”
譚奇被他吓了一跳,差點把嘴裡嚼碎的果肉噴出來。
“昆玉世叔,你今天吃了火藥還是炮仗啊?!”
秦琢不知為何,愈發生氣:“對,對對對,我今天吃丹雷了,行了吧?”
氣歸氣,他可沒有忘記乘坐靈舟前往齊聖山莊退婚時,譚奇曾把“丹雷”稱作“火藥”。
譚奇縮了縮脖子,沒搞清楚自家閣主生氣的點,但直覺告訴他,眼下還是不要去觸閣主黴頭為好。
他囫囵把果子吞下肚,一溜煙地跑走了。
秦琢坐在帳篷邊的小凳子上,直愣愣地盯着上方的天空發呆。
他個子高,坐在矮凳上,幾乎要把雙腿完全疊起來,整個人蜷縮成一大團,顯得很是憋屈。
秦家外派的人手各司其職,就像一件環環相扣的精密機關,高效地持續運作着,隻有他一個半途加入的沒事幹。
秦琢想靜心修煉,可是這幾日的夢令他心浮氣躁,生怕運功運出岔子,就幹脆搬把凳子,往外頭一坐,讓自己冷靜冷靜。
秦時,他對外的身份是公子高的長子。
而蓬萊秦家的先祖,是公子高的次子嬴琛。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他就是秦家的祖宗之一,嬴琛老祖複活了都得喊聲兄長,蔚姝老祖再世了都得喊聲大伯哥!
沒想到吧各位!你們覺得我的輩分已經算大的了,實際上我的輩分還要大!
“啪”的一聲,秦琢痛苦地遮住了自己輕微扭曲的面龐。
這都是什麼事啊!
秦琢狠狠地做了一個深呼吸,決定把這件事牢牢摁死在心底。
不然他還能怎麼樣?難道要沖出去跟家主說,其實我不是你師弟,按輩分來看,我是你祖宗嗎?
不是炎黃子孫的那種祖宗,是真的寫在族譜上的那種哦!
——那他會立即喜提回春堂長期住房一間。
秦琢趕緊晃晃腦袋,把這個可怕的想法丢出腦海,郁悶地托着下巴,遙望明淨的蒼穹,百無聊賴。
遠處,忽然如有一聲驚雷炸響,來來往往的人群頓時沸反盈天。
秦琢下意識地轉目看去,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好幾句驚喜的呼喊,震得耳骨生疼。
“來了……終于來了哇!”
“讓我看看!哎呀,你讓我看一眼嘛!”
“啊,原來長這樣啊……”
誰來了?
秦琢舒展四肢,從矮凳上緩緩站起,正了正衣冠,方才邁步往人群聚集處走去。
“昆玉世叔——”
譚奇艱難地從人群裡頭擠出,發冠都散了一半,他手忙腳亂,連滾帶爬,才終于跑到秦琢面前。
秦琢托住他幾乎要趴下去的身子,一疊聲道:“沒受傷吧?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是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