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天柱傾倒,導緻鐘山大道崩塌,燭龍作為鐘山之神,當仁不讓地承擔起了庇護一方的責任。
他龐大的身軀盤踞在鐘山上,口銜火精,化作了燭照九幽之龍。
故,天下生靈尊稱其為——燭九陰!
聞言,秦琢微微皺眉:“燭九陰是一名善神,這是可以肯定的,難道燭陰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舉辦嗎?”
從蔚姝的态度來看,這個燭陰宴明顯有大問題,但是鎮壓九幽的燭九陰對此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它的存在。
周負抿了抿嘴唇,觀察着秦琢的神色,斟酌了半天才開口道。
“不是的,燭九陰祂已經……管不了這些了。”
管不了這些?為什麼會管不了?秦琢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莫非燭九陰也出事了?”
周負低着頭,飛快地瞥了一眼秦琢的表情,然後将目光轉向光秃秃的地面,他竭力用平靜的聲音道:“祂很久以前就死去了。”
“死了?祂也死了?!”秦琢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燭九陰會死,“他不是還在鎮壓九幽嗎?九幽尚存,祂怎麼會死?!如果燭九陰已死,那這些年撐起九幽的,又是什麼存在?”
周負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祂就是為鎮壓九幽而死的。”
“什、什麼意思……”不知道為何,秦琢忽然打了個寒顫。
周負道:“燭龍,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為風——祂本身并沒有支撐起崩潰的規則的權柄。”
聽到這裡,秦琢還有什麼不明白?
秦琢雙拳緊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肉裡,瞪大的雙目泛起了血絲。
他知道少昊、刑天等人族大能為此世的犧牲,也知道以西王母為代表的諸神對山海界的付出,但他依然一次又一次地為這些存在決絕的奉獻而震撼與感動。
周負缥缈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繼續回蕩着:“燭九陰将祂所有的生命之力凝聚為了一支光耀四方的紅燭,祂的遺體背負着破碎的秩序與規則,祂的力量滋養着鐘山艱難求生的原住民們……”
“我不知道他祂有沒有徹底死去,但死亡是祂無法回避的結局。”
秦琢心裡湧上了淡淡的傷感,但他對燭九陰的犧牲隻有敬佩,這種傷感似乎是從周負身上傳染的:“周負,你見過燭九陰嗎?祂是個怎麼樣的……怎樣的神靈?”
周負下意識地回望過來,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把已經湧到嘴邊的話語咽了回去。
“沒有。”他搖了搖頭,清晰而肯定地回答道,“我沒有見過燭九陰,你也說過了,鐘山和昆侖隔得太遠了。”
秦琢思索了片刻,慢吞吞地說:“我覺得,我有必要親眼去瞧一瞧那個所謂的燭陰宴。”
他的眼底倏然閃過一道淩厲的殺機,這樣的神情不會出現在半年前的玄鳥閣主身上,然而如今的他用脫胎換骨來形容都不為過,在修為飛速提升的同時,勇氣與責任感也随之增長。
曾經的秦琢遇到這種事情,在權衡利弊之後或許會退縮、會膽怯,但現在的秦琢隻想提着曳影劍把作亂者的腦袋削下來!
“燭九陰用祂的命庇護着九幽的萬千生靈,我不允許任何存在破壞這份來之不易的安甯!”
秦琢輕輕拿起地面上的銅燈,發出了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随後站起了身。
周負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擺,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漆黑無辜的雙眼失落地看向他:“阿琢又要走了嗎?”
秦琢便順着他的力道,蹲下了身,極其順手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我要修煉啦,過幾天有一場硬仗要打,有空了再來陪你。”秦琢輕聲細語地哄着他道,忽然腦中靈光一閃,用手指理了理周負堅硬的發絲,“下次來時,我幫你打理一下頭發吧,你看,都弄成什麼樣了!”
可是他的頭發天生就這樣呀……
周負本想開口告訴他,但轉念一想,若是阿琢知道了,說不定就不會幫自己打理頭發了,那豈不是白白錯失了和阿琢親近的機會?
可是他又覺得自己應該坦誠相待,不想瞞着阿琢……
周負因此糾結不已,又急又惱,手裡還緊緊攥着秦琢的衣擺,一張俊臉都憋得通紅。
秦琢以為他不好意思了,頓時啞然失笑,拍了拍周負的手,示意他放開。
周負松了手,但一雙眼睛還是戀戀不舍地在秦琢的臉龐上流連着。
“那麼,不周君,在下先告辭了,我們下次再見吧?”他帶着調侃的語氣笑着道别,捧着毫無神異之處的銅燈,轉身走下帝台。
…………………………
秦琢在一家客棧中醒來。
這家客棧開在山坳裡,顯然是那種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黑店,秦琢原本想着要麼幹脆不睡了,要麼随便找個地方對付一晚上,但又想到駕車的那位師傅隻是普通人,他需要休息,便同古鈞商量,在這家黑店裡歇息一夜。
好在那個賊眉鼠眼的店主很識相,看出秦琢和古鈞都不是他惹得起的人,因此休息得還算安穩。
秦琢從簡陋的床鋪上翻身坐起,第一反應是去檢查布置在房間門口和窗戶的防護法陣有沒有被别人動過的痕迹。
借着北風砸在窗闆上哐哐的巨大聲響,秦琢起身披衣,悄無聲息地從乾坤袋中摸出了銅燈。
“風塵子?風塵子!噤聲,不要驚動隔壁的人。”
秦琢摩挲着銅燈的側面,輕聲将憋了一整天的風塵子喚了出來。
屋内平地起了一陣夾雜着腐朽氣息的微風,秦琢感覺到自己耳畔垂下的頭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撥動着,就好像有個小生靈挂在上面蕩秋千一樣,便知道風塵子從禁锢他一千多年的銅燈裡頭出來了。
“怎麼回事?”風塵子的聲音又輕又細,秦琢要全神貫注才能聽明白。
秦琢道:“遇到個熟人,你再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