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的聲音如同雷霆炸裂,回蕩在空曠而蒼涼的荒原之上,震撼着每一寸土地。
梼杌的身體微微一震,那雙沒有神采的眼睛似乎閃過一絲迷茫。
他的肢體依舊僵硬,長時間的激戰讓他體力耗盡,天魔的陰毒煞氣更是不斷侵蝕着他的軀殼與魂魄。
然而,燭龍的話仿佛有着某種魔力,讓梼杌那幾乎迷失的意志得到了一絲清明。
“颛顼之子!”
颛顼之子……
梼杌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劇烈,他空洞的雙眼中,大顆大顆的淚水與鮮血混合着滾落下來,映照出内心的痛苦與掙紮。
他的血脈源自于玄帝颛顼,他的根系深植于黃帝軒轅!
他不是兇獸,他更不是怪物!
他有自己的意志,有自己的驕傲和尊嚴!
他!不是!無限主神的!傀儡!!!
梼杌微微咧開了嘴角,露出腐爛腥臭的口腔,似乎想發出一聲悲憤的怒吼,最後卻隻擠出了一絲痛苦的嗚咽。
那雙眼睛中的迷茫正在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縷堅定的光。
燭龍看着梼杌,面上掠過了幾分悲憫。
要有多麼堅強的意志、多麼濃烈的恨意,才能讓一個被無限主神腐化了魂魄的人找回自我?
梼杌的掙紮愈發強烈了,隻見他竭力擡起爪子,猛地刺入了天魔的腿部。
燭龍一邊躲閃着天魔的攻擊,一邊把天魔往遠離不周山的方向引。
祂知道,眼下正是梼杌恢複自我意識的關鍵時刻,祂必須想辦法幫助梼杌。
梼杌的爪子刺入天魔的腿,他感到一陣滿足,随之而來的就是渴望解脫的念頭,那一線微弱的清明意識又開始消融。
燭龍見狀,心中急切,它知道梼杌的意志正在經曆激烈的天人交戰,機會恐怕隻有一次,如果梼杌的神志完全被穹阙之力侵蝕,那麼無限主神的行為隻會更加猖獗。
梼杌的身體表面逐漸開始出現裂痕,他的皮膚仿佛承受了無比沉重的壓力,從中滲透出縷縷暗紅色液體,那是他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的征兆。
不行,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燭龍吐出了一道紫光,直直打在天魔的門面上。
忽的一聲悶響,宛如九天驚雷降世,天魔被這道紫光擊中,瞬間被炸飛出去,狼狽地掩面哀嚎,一臉焦黑。
轉瞬間,狂風化作的刀氣已然電射而來,如同流光,将天魔攔腰斷成兩截。
然而,刀氣沒入天魔腰間,卻不見半點波瀾,而天魔周身的煞氣卻仿佛被攻擊驚動,霎時便逸散開來。
“啧。”燭龍不快地哼了一聲,噴着鼻子對梼杌大聲喊道,“颛顼家的小家夥,你還聽得到嗎?”
耳聞“颛顼”二字,梼杌的眼眸明顯閃爍了一下。
“聽得到?聽得到就松嘴!我先救你,再來斬了這天魔!”
燭龍鄭重地向梼杌許諾會将這天魔殺了,梼杌的眼睛暗了又明,總算緩緩松開了咬住天魔大腿的獠牙,身體無力地垂下。
燭龍的雙眸綻放出日月之光,先以秘法困住了天魔,再卷起重傷的梼杌,向不周山飛去。
秦琢已經踏入了不周山的領域,就像穿過了一層無形的屏幕,将毒霧和瘴氣全部阻擋在外面。
轉頭望向燭龍與天魔激戰的地方,竟然也詭異地生起了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見燭龍穩穩占據上風,他也放心下來,專心感應不周山圖騰的情況。
他将心神全部沉入圖騰中,耳畔突然傳來了水流聲。
那浩蕩水聲好似帶他降臨在時間的長河上,将他的視線拉高,矗立于太虛之中,俯瞰這千萬年人世如流。
周圍的一切都變模糊了,又好像前所未有的清晰。
金玉冷灰,紅粉骷髅,秦琢一眼看盡。
轉瞬即逝的刹那,亦或是永劫之後,他的眼中才倒映出全新的光景。
這似乎是一段來自遠古的回憶。
仍是泥與石,仍是山與天。
但随之而來的是世界毀滅般的劇烈震顫,巨大的危機感湧上心頭,仿佛是源自魂魄深處的恐懼,秦琢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麼,就産生了一種死到臨頭的感覺。
腳下的大地在傾斜。
原本支撐着山海界的【天柱】,正在緩緩地往一側坍塌,幾乎是一瞬間,天空中無數的星辰都如河流般奔湧起來,朝着西北轟然砸落。
連帶着日月與諸天萬象也傾斜過去。
“天……天塌了?”
“不周山倒了!!!”
撐天拄地,人行其中,有了不周山的支撐,才有了【天】的蒼茫與【地】的厚重,才維系了山海界萬千生靈的生存空間。
可若是不周山倒塌了呢?
天塌地陷,脈氣失常,山海界将陷入無秩序的混亂與動蕩中,即使是神靈也不能幸免。
烈焰和雷霆從高空不斷墜落,天崩之劫籠罩了整個世界,九州大地四分五裂,滔天洪水倒灌上陸地,天不能覆蓋衆生,大地無法承載萬物。
一幕幕絕望的場景在秦琢眼前快速閃過,他看到一雙又一雙絕望與希望交織的眼睛,有的屬于人,有的屬于神,有的屬于山海異獸與草木精靈。
這不是秦琢看到的,是【不周山】看到的。
人族腹地,炎黃部落。
一隻白龜拖着龐大的身軀,慢慢從水池裡面爬了出來,它背上的花紋十分特殊,中間五塊,周圍八塊,再外圈十二塊,最外圈則有二十四塊。
那白龜溫吞吞地擡起頭,看向了眼前半蹲着的面容慈和的女子。
“好久不見啊……”白龜感慨萬千,口吐人言,頓了頓又道,“我該叫你什麼呢?”
女子攏了攏鬓角散亂的頭發,聞聲道:“女娲已作古,我隻是她的化身之一,你叫我‘喜’就好。”
白龜點點頭:“喜嗎?好,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