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家衆人尚未抵達之際,家主秦瑞卻已先行一步。
他打扮得像一個無門無派的散修似的,一身樸素的布衣,腰間别着一把看似普通的長劍,頭發随意束起,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胡茬,整個人顯得随性而低調。
他獨自溜溜達達地混入了青丘的地界,竟沒人認出這位大名鼎鼎的秦家主來。
不過這都不妨礙秦宏聲找到他。
找到秦瑞時,他正在青丘集市上和精明的狐狸商販們讨價還價。
一見秦宏聲到來,他迅速将手中的交易品擲回攤上,随手取下鬥笠遮住面容,腳步輕盈地朝着四堂叔的方向疾走而去。
兩人多年未見,卻默契地省略了多餘的寒暄,自然而然地一起在長街上慢慢走着。
秦宏聲将近期所目睹的種種見聞,一五一十地向家主秦瑞彙報,而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疑似知曉了自己身世的秦琢。
“承寰使……”秦瑞慢條斯理,一字一頓地重複着這個名号,眸色深邃晦澀,難以捉摸。
秦宏聲可以說是看着秦瑞長大的,對這位家主的習性了更是如指掌,秦瑞一擡腿,他就知道這小子要放什麼屁,看到了這個表情,他立即意識到秦瑞對“承寰使”的稱号并不陌生。
“麟書……聽說過?”秦宏聲猶疑了片刻,還是問了出來。
秦瑞小幅度地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以前聽人說起過,若昆玉真的是那什勞子承寰使的話……”
他忽的勾起唇角,哼笑了一聲。
秦宏聲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你樂呵什麼呢?”
秦瑞道:“既然知曉了自己的身世,昆玉是不是打算離開秦家了?”
“他雖未明言,但依我看,恐怕是有點類似的念頭。”秦宏聲憂慮地蹙了蹙眉,“昆玉隻說找到了他的親人,可我們誰都沒聽說過,更别說親眼見到了,也不知道他的親人們靠不靠譜……再顯赫再富貴的家族,還能比得過我們秦家不成?”
秦宏聲的言辭間充滿了對秦琢的擔心,他其實很喜歡這個聰慧漂亮的小輩,真心希望他以後萬事順遂。
秦瑞摸了摸下巴,不小心被自己的胡須紮疼了指腹,便随意地甩甩手,然後還在身前的衣擺上抹了兩把。
秦宏聲斜過眼珠瞧着他,面上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若昆玉在場,定會責備你當了這麼多年家主了還沒個正形、不成體統。”
“四堂叔怎麼也會說這種話了,哎,三長老也愛拿昆玉壓我,像是算準了我不想惹昆玉生氣似的。”秦瑞托着下巴,憂愁地長歎了一口氣。
他還對【系統】深信不疑的時候,就喜歡到處刷别人的好感度,而秦琢的好感度最難提升,他也屢敗屢戰,且愈挫愈勇。
身邊人自然不知道這個秘密,隻當家主愛重玄鳥閣主,連讓他生氣都舍不得。
秦宏聲好笑道:“别拿喬了,快同老夫說說,你還知道些什麼内情?是不是還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就差老夫這一問才肯揭曉啊?”
沉默。
氣氛短暫凝固,兩人周圍似乎包裹上了一層厚厚的屏障,将集市的喧鬧盡數阻隔在外。
秦瑞的腳步一頓,他忽的擡手,将鬥笠壓得更低了,幾乎遮住整張臉,隻留下幾縷零散的發絲在微風中胡亂地搖曳着。
鬥笠邊緣溜出一抹淡笑:“四堂叔不是問過昆玉,準不準備繼續姓秦了嗎?”
他慢條斯理地開口了,看起來從容又精于算計,比起與長輩閑聊,更像是在外與人談判,每一句話都經過深思熟慮,顯得既老練又自信。
“要我說,昆玉确實不應該姓秦了。”
“他應該姓嬴。”
“嬴琢,嬴昆玉。”
秦宏聲一愣:“嬴?哪個嬴?”他反應過來後,不禁瞪大了雙眼,愕然之色在臉上停留了許久,他才艱難地擠出了幾個字。
“始皇帝的那個……嬴?!”
秦瑞幽幽道:“不錯。”
“為什麼?昆玉他……我……他們……你……”秦宏聲一時語無倫次,心中的波瀾難以平息,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看着秦瑞認真的神色,秦宏聲明白他這個從不在大事上犯渾的堂侄這次也沒有犯渾。
秦琢真的姓嬴。
秦瑞等他冷靜下來,才向他慢慢解釋起來。
“承寰使這個名号,據我所知,是屬于公子高長子的,這一點我确信無疑。”
“按窮奇的說法,昆玉就是承寰使,此名号很有可能是他繼承而來的。”
“再結合昆玉‘找到親人’的說法,我們不難得出,他應是從他的先祖那裡,繼承了承寰使之名。”
“所以當年逃脫了秦二世殘殺的不僅我蓬萊秦家的嬴琛先祖,實際上,他們兄弟二人都成功地活了下來!”
“為躲避秦末漢初的禍亂和圍剿,嬴琛先祖毅然改姓為秦,而公子高長子的那一支應該是選擇了深藏于世,隐匿蹤迹,直至今日。”
“而昆玉,他其實是公子高長子的血脈後裔!”
秦瑞越說越覺得合理,在原地踱着步子轉了一圈,每一步都似乎在心中印證着這個驚人的發現。
他在繼承之初,就聽祭天祖地裡的蔚姝老祖說過嬴琛先祖長兄的事,但并沒有将其放在心上,而秦家螟蛉子秦琢的身世居然會與那位承寰使有關!
終于,他猛地停下腳步,直視着秦宏聲,目光灼灼。
秦宏聲早已被這個推論深深震撼,以至于完全無法自持,失聲于這一刻的震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