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蔚姝時,蔚姝還是後山石潭裡的鲛人,現在魚尾已經化為雙腿,但眼下的鱗片依然閃爍着粼粼的光。
望着施施然款步而來的嬌媚美人,秦琢的第一反應是将目光投向了秦瑞。
可秦瑞這個家主也有些驚訝,似乎并沒有料到蔚姝老祖會在塗山之會上現身。
秦家子弟也未把這個鲛人和自家老祖聯系起來,故而隻是好奇。
于是,秦琢又看向北方海神禺強的使團,蔚姝老祖是禺強座下祭祀,或許他們會知道些什麼。
或許是為了防止龍宮後殿那個穹阙發生意外,禺強本尊并未親自前來,而是派遣了他的徒弟虹陀代為出席。
虹陀與他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接,可這條海蛇看起來比他還要茫然,仿佛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也讓他感到措手不及。
當秦琢重新望向蔚姝時,發現蔚姝也俏皮地沖他眨了眨眼。
她的這一眨眼,讓秦琢心中的緊張感瞬間緩解,雖然他尚不清楚蔚姝此行的真正意圖,但至少,她帶來的不會是麻煩。
女嬌居高臨下,俯視着整個會場,而蔚姝笑盈盈地擡頭遠望,兩個狐族與鲛人族的兩位現任話事人目光交彙,一瞬間就達成了某種默契。
她們二位雖非舊識,卻無需言語的交流,便能心領神會。
蔚姝的笑容愈發燦爛,她揮了揮手,兩個面上同樣生着鱗片的侍從押着一個身形佝偻的女人,在衆目睽睽之下走上前來。
侍從們身手敏捷,步伐穩健,顯然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戰士,手中的長矛寒光熠熠,讓人不敢小觑。
而那女子披頭散發,一身白衣也早已破爛不堪,無力地垂着頭,幾乎是被人硬生生拖過來的。
其中一個侍從動作間不帶絲毫猶豫,一記重踹直擊那女子的膝彎,迫使她不得不跪倒在地。
那女子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慘叫,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着,如同一株被狂風摧折的弱草。
“諸位請看。”
蔚姝往側方退開半步,姿态從容優雅,将女子整個人暴露在衆人眼前,看着女嬌含笑道。
“——這,就是北海鲛人族要奉上的大禮。”
女嬌心中一跳,明知故問:“這是……”
“此人自稱尹蒼蒼。”蔚姝平淡卻中氣十足的嗓音在所有人耳邊炸響,如同雷霆一般震撼人心。
“她是一隻天魔!”
天魔?
天魔!!!
這個有些陌生的詞語在人群中迅速傳播,好似點燃的火焰瞬間蔓延開去。四面八方,議論聲此起彼伏,人群的騷動如同潮水般難以遏制。
有些人在低聲詢問天魔是什麼,學識淵博的修士在為他們解答的同時,也表露出了對這一荒謬之說的深深懷疑。
“不可能!”有人聲音顫抖,帶着不可置信的驚疑。
“怎麼不可能?”蔚姝的聲音很平靜,但語氣中卻透露出一絲不容置疑的權威,“諸位不會以為,我們身處的這個世界,真的如此安甯無虞?”
“天魔如影随形,潛藏于人群鬧市之中,伺機對無辜的百姓下手,穹阙步步緊逼,顯形于荒野僻靜之所,不斷侵蝕着我們的家園……”
“還有那世界之外的無限主神,虎視眈眈,随時準備将我們的世界,化作一片毀滅的灰燼,作為祂壯大自身、追求永恒的養料……”
“天魔手段詭谲,穹阙難以消滅,而無限主神,更是淩駕于所有生靈之上的強大存在。”
“你們猜,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蔚姝的話語如同一陣寒風,悄然掠過會場,瞬間将原本熱烈的氣氛凍結,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衆人面面相觑,心中無不充滿了震驚和不安。他們從未想過,自己所處的世界竟如此的危險,如此的脆弱,如此的……
不堪一擊。
恐懼和憂慮如同蔓延的藤蔓,在人心中悄悄滋生,逐漸占據了他們的思緒。
盡管蔚姝的話語如同警鐘,敲響了衆人心中沉睡的警覺,但仍有少數修士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一切。
“這、這隻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罷了!你說是此人天魔就是天魔?你說我們有敵人就有敵人?”
蔚姝望向出聲的那人,見他穿着官袍,腰間佩劍,神情頓時冷淡了下來。
就在她準備回應時,突然傳來一個堅定的男聲,驟然間劃破了會場的寂靜。
“是真的。”
衆人循聲望去,見一個出離俊美的青年,頓覺千山白首、萬花素面。
他分明身着幾位華美豔麗的盛裝,繁複的花紋足以令人目眩神迷,本身卻仍如皎月映飛雪,純淨而清貴。
“那是……蓬萊秦家的秦昆玉?”
“聽說此人天賦異禀,年紀輕輕便離家遠行,仗劍江湖,不過處事低調,守柔不争,真實境界更是鮮為人知、深不可測!”
迎着人們仰慕的目光,秦琢卻并不感到高興。
在他們的記憶中,秦琢和秦移的形象已經完全混淆在一起,難以區分。
衆人遺忘了他曾經的平凡,遺忘了他那天賦低微、實力薄弱的過往,仿佛他自始至終都是那般強大,備受尊崇與敬仰。
想起師尊,秦琢的心中隐隐作痛,他将手中儀式用的禮器交到塗山越手上,整了整衣衫,從祭壇上緩步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