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州此時正是初秋,兩人都沒穿幾件衣裳。蒼秾凍得發抖,客氣地推辭道:“我不用,挑擔子活動起來就不冷。”
“我沒關系的,我什麼都不做也不會覺得冷。”丘玄生脫掉鬥篷,握住蒼秾的手臂,“你看。”
圈着她的手的确是溫熱的,和她同在冷風裡站了半天的蒼秾大為驚訝:“為什麼你的手這麼暖啊?”丘玄生像是不知怎麼答,又一陣風吹過,蒼秾認栽道,“好吧,我穿。”
鬥篷上沾着一絲淡淡的甜香,裹在身上暖和很多,挑擔走路運動起來也不再僵直了。三人一路往北,在強風裡踽踽走了好半天,連日跋涉的蒼秾累得頭暈眼花。
她在心裡默默計算路程,揚聲問:“還沒到嗎?”
“我常年在山上打獵,今日是下山買餌料。”那人在蕭瑟的寒意裡回頭,臉上的笑容仿佛永遠不變,“再往前走兩步便到了,走路小心些,别踩到我布下的陷阱。”
丘玄生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笑道:“我叫小麻。”
蒼秾立即警惕起來:“小麻?”
“小瑪。”那人擡手打了下臉頰,轉頭說,“說錯話了,都怪這鬼天氣凍得我舌頭僵。”
重名的人很常見,大抵隻是巧合。蒼秾心裡如此想着,卻努力撐起精神提防起小麻來。越到高處空氣就越冷,蒼茫的荒原裡突兀地現出一間木屋,小瑪掏了幾下才找出鑰匙。
屋裡吊着一爐燒開的茶水,蒼秾和丘玄生趕緊跑到火邊坐下,小瑪拿出兩個茶碗,熱心地介紹道:“潼泷向來比旁的地域涼爽,再過一陣就要下雪了。雪山山腰以上常年積雪,這是山尖上流下來的雪水,燒熱後便不會再有寒氣。”
丘玄生在熱霧裡問:“山尖上的雪水會流到這裡來?”
小瑪笑盈盈地将茶盞遞給蒼秾,答道:“古時候潼泷很是缺水,便有人鑿山取道,把冰川裡的雪水引到山下。”
那碗茶熱氣騰騰,喝下去能暖和不少。蒼秾捧着茶盞取暖,說:“初次見面也不好多打擾,我們喝完茶就走。”
小瑪沒有強留,站起來往門外走:“我再去瞧瞧你們挑過來的花,要是有我喜歡的我就再拿。”
她出門時關上木門,風将房門吹出一線,丘玄生看見她在花擔邊精心細選。丘玄生喝掉茶湯,觑着門外專注挑花的小瑪感歎道:“小瑪好大方,除了她根本沒人要買。”蒼秾沒有答她,丘玄生扭頭看過去,又叫道,“蒼秾小姐?”
蒼秾像被吓了一跳,後知後覺地問:“怎麼了?”
她看起來心事重重,丘玄生問:“你在發呆嗎?”
“沒有。你還記得你上次和小莊主回恒遠縣,路上遇到的那家黑店嗎?”蒼秾偷瞟門外一眼,湊近丘玄生身邊低聲說,“那個招呼你們的人,好像就叫小麻。”
丘玄生思忖道:“小麻和小瑪,乍一聽是有點像。可她們長相不一樣,說話的聲音也不同。”
“小麻已經被樂始……”蒼秾被自己的幻想吓得不敢說下去,慌忙抓住丘玄生問,“小麻不長小瑪那樣,對吧?”
丘玄生忙不疊颔首,她顫聲問:“小麻也不是小瑪,對吧?”丘玄生轉頭看窗外,焦慮道,“天越來越黑了。”
蒼秾幹笑幾聲,盡力說服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就是,怎麼可能呢,我們不要自己吓自己。”
門外的小瑪遽然推門而入,吓得丘玄生和蒼秾一哆嗦。她歎息道:“看這天色是今年第一場雪,估摸着再過半個時辰便會起風,我去拾些幹柴來,你們最好不要出門。”
蒼秾和丘玄生擠在一起不敢說話,她關門走出去,蒼秾呆滞道:“不是吧,我們要被困在這兒了?跟小麻一起?”
她眼前一花,歪倒在丘玄生膝上。真是奇怪,她分明裹得比丘玄生還厚,卻還是丘玄生身上更暖。火熱烈地燒着,好像有火星掙紮着往上飄,蒼秾分神凝望那粒火星,丘玄生不知怎地突然用力推她:“蒼秾小姐,快醒醒。”
再用力蒼秾就要被她推進火裡,蒼秾趕緊彈起來,還是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丘玄生擔憂地擡頭伸手拽她,蒼秾借着她的力坐下,摸着頭說:“我這是怎麼了?”
丘玄生說:“喝完茶水你就靠着我睡着了。”
蒼秾心裡發毛,下意識跟丘玄生貼近幾分:“是嗎?可我記得小瑪說要下雪,我不想住她這裡才昏倒的。”
丘玄生道:“當時你已經睡着了,是小瑪跟我說的。”
蒼秾打開茶壺道:“這茶肯定有問題。”
丘玄生揣着手說:“我也喝了這個茶。”
總有種再在這裡待下去就要遇到怪事的預感,蒼秾拉起丘玄生道:“這地方不能待了,我們現在就走。”
兩人剛站起來,就響起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将兩人吓得夠嗆。丘玄生不敢動作,蒼秾示意她留在原地,自己走到門邊借着木闆門上的縫隙往外窺視。她許久沒答話,也許久沒做下一步,丘玄生叫道:“蒼秾小姐?”
蒼秾還是沒理她,丘玄生擠開蒼秾往門外看,沒想到自己也看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