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傍晚,小瑪預言的風雪如約而至。天色暗沉,陰風怒号,亂雪紛飛,森寒刺骨。好在蒼秾等人趕路回到山腰間的小屋,錢易黛和蒼秾動手修複屋頂,憑着僅存的幾塊還算厚重寬大的木闆将半邊屋子蓋起來,擋去從天而降的雪粒。
床上的氈毯和衣櫃裡的衣物全都被扯到這邊來,随意鋪在地上。丘玄生被埋在一堆衣裳裡,火堆離她很近,橘黃色的火光照亮随雲層騰挪忽明忽暗的視線,印亮她的側臉。
蒼秾又給她蓋上一層衣服,錢易黛過來牽她的手。丘玄生的手像一塊冰河裡被沖刷得極為光滑的石頭,錢易黛剛摸一下就抽回手去:“好冷,凍得跟冰雕似的了。”
錢容黛敲她腦袋一下,她捂着後腦抱怨道:“好痛!我又不是故意這麼說的!”蒼秾瞟她一眼,她趕緊撿起地上的衣裳蓋到丘玄生身上,“多捂幾件衣服,這樣就不冷了。”
丘玄生睜開眼,蒼秾握住她的手,輕聲說:“玄生?”
她望着滲進雪花的木闆縫隙,問:“我的竹簡呢?”
蒼秾雙手握住她,說:“我們決定去追着那個腦袋去那個組織的總壇,到時就能把你的竹簡帶回來了。”
錢易黛沒說錯,丘玄生的手冷得不像活人。她看東西的視線也是木然的,嘴唇也在抖:“我們現在就去吧?”
這時不能表現出消極,蒼秾幫她掖好被子,哄她睡覺一樣說:“你身體不舒服,先休息一陣子再上路。”
丘玄生撐着身子要坐起來:“沒事的,我可以。”
“對啊,她凍成這樣,沒有更冷的餘地了。”錢易黛說完又被打,她趕緊幫蒼秾把丘玄生按回去,“對不起。”
她也是被惡劣的天氣吓傻了,每句話都撿不好聽的說。蒼秾安撫着竭力要坐起來的丘玄生,扭頭沖旁若無人坐在火邊的岑烏菱道:“岑烏菱,你身上有沒有帶藥?屋頂是你打爛的,天冷成這樣,你就沒有點表示嗎?”
岑烏菱像是剛回過神,從袖間一個個摸出藥瓶來:“這是止血的,這是止痛的,這是散淤的,這是解毒的。”
“玄生現在渾身冰冷,吃這些藥有什麼用?”蒼秾握着丘玄生的手郁悶至極,問,“你就沒有止冷的藥?”
錢易黛疑惑道:“制冷?那會讓她死得更快吧?”
錢容黛又打她一下。岑烏菱盯着這邊看了一會兒,低頭說:“燒些熱水給她燙一遍或許有用。”
錢易黛手忙腳亂地去敲結冰的水缸,丘玄生仍是不肯放棄,執着地問:“岑莊主,那群人的窩點究竟在哪?”
“我先前說過,這山中有一處隐秘的通道口。”岑烏菱擡眼望着飄然落下的雪,說,“那個組織藏身于幻境中,隻能在找到通道口之後再嘗試進入。”
丘玄生追問道:“岑莊主知道通道口的方位嗎?”
岑烏菱澹然說:“這個組織狡兔三窟,藏身處無數,最新查到的地址便是這裡。得到消息的時日太新,神農莊内無人親至,我便先行試探,也好避免變數。”
丘玄生攥緊蒼秾的手:“蒼秾小姐,我們得過去。”
“可你現在這副樣子,怎麼能帶你去那種地方?”蒼秾心緒不甯,說,“小瑪瞄準的是你的竹簡,當初偷襲隊長的李琴師和祖師太也是東溟會的人,這不可能是巧合。”
東溟會想收集竹簡?丘玄生又要坐起,急切道:“我們要快點把這個消息告訴樂始她們……必須盡快把被偷走的東西拿回來,我們現在就去通道口那裡。”
她這樣子實在不宜出行,蒼秾推着她重新躺回去。錢易黛提着沉重的水壺歪着步子跑過來:“熱水來了熱水來了!冷成這樣,先泡幾下熱水再走吧,等下在路上會更冷的。”
熱水倒進銅盆裡,升騰的熱氣軟絨絨地撲在丘玄生臉頰。在蒼秾的注視下,丘玄生伸手浸入盆中,蒼秾轉身去箱子裡翻能穿的衣裳,勢必要把所有能保暖的全部砌在身上。
她翻找半天尋到幾件厚實的絨面外衣,轉身問看着銅盆發呆的丘玄生:“玄生,好了嗎?”
丘玄生立馬把手收回來,蒼秾拿來毛巾給她擦手,碰到丘玄生時還是像摸到一塊冰,蒼秾問:“怎麼會這樣?”
丘玄生把手縮進袖子裡,嗫喏着沒有答話。岑烏菱瞟她一眼,說:“此時你跟上也是累贅,不如留在這裡。”
“不行,我一定要跟去。”丘玄生拿過蒼秾手上的衣服,“多穿幾件衣裳就沒事了,我會随機應變的。”
不知道她為什麼如此執着,失去書簡後丘玄生就像精神失常了似的,一心一意想着被搶走的書簡。丁汀源為追回竹簡幾個月沒再出現,可見竹簡對她們來說是多重要的東西。
百般勸說也形如無用,蒼秾想不出除了順着她以外的辦法。趁着這時天色未晚,大雪封路後便沒有追回失物的機會。蒼秾給冷得直打顫的丘玄生裹上好幾層衣裳,不情不願地看向岑烏菱:“那就煩請你帶我們去那個通道口。”
錢易黛和錢容黛紮出好幾個火把,又把熱水壺拿給丘玄生捂着。岑烏菱走在最前頭引路,丘玄生在雪地裡跑了太遠已經走不動路,背着她往前的任務就交給蒼秾。
山深處積雪沒膝,衆人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丘玄生很久沒說話,蒼秾回頭問:“玄生,你怎麼樣?”
有一片雪落在蒼秾頭發上,丘玄生擡不起手去把它拿掉。她伏在蒼秾肩頭,小聲說:“下了好大的雪。”
罩着丘玄生的鬥篷也罩住蒼秾,她圈緊丘玄生,盡量輕松地說:“這樣就不冷了,對不對?”
“對,蒼秾小姐身上很暖。”丘玄生點點頭,隔了一會兒又說,“還是别背着我了,你也會變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