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麼時候了,今天怎麼這麼晚?”戚彥抖兩下背帶,站起來将背上的小孩松下來抱到岑星詠面前,“剛好小烏菱午覺睡醒,你過來抱一抱,這麼小沒娘帶怪可憐的。”
跟上來的蒼秾看得呆住,她不說誰知道那個兩歲的小孩是岑烏菱。戚彥挑開柴薪轉小火勢,轉頭摟起躺在桌上的孩子,笑着說:“戚紅亦未寝,姨娘也來抱一抱。”
戚紅的口水蹭到被子上,岑星詠白眼道:“你家那個妹妹真是閑的,誰生的孩子誰養,送到你這裡來做什麼?”
“誰生的誰養?岑烏菱又不是我的孩子。”戚彥抱着戚紅跟她吵,“她第一聲娘還是對着我叫的,帶一個是帶帶兩個不也是帶?怕我帶孩子沒法全心全意給你打工啊?”
這兩人馬上就要吵起來,蒼姁盤腿坐下,鄙夷道:“别說這些沒用的,把這兩隻東西拿遠點,我最讨厭小孩。”
蒼秾驚愕道:“你最讨厭小孩?”
屋裡那三人乍然看向這邊,跟她躲在一起無端被暴露的錢易黛怒而拍她一下。岑星詠把懷裡小孩放下,走近幾步對縮在門外的蒼秾和錢易黛說:“你怎麼跟到這裡來?”
“這個不重要,”蒼秾心亂如麻,她索性扶着門框走進屋裡,望着推開岑烏菱的蒼姁說,“你不喜歡孩子啊?”
“看到就惡心,全球正在變暖環境正在惡化,而人類居然還要繁衍?”岑烏菱被她一下子推倒,蒼姁若無其事地揣着手說,“弄出這種東西來,跟沒殼的烏龜有什麼區别?”
戚紅裹在被子裡仰着脖子大叫,戚彥走過去踢蒼姁一腳:“聽聽,把我們小戚紅說哭了。真是冷心冷眼,我把這鍋米湯都捂熱了也捂不熱你的心。”
“我打獵抓到了兩隻老鼠,放在火上烤一烤吧。”岑星詠把袖袋丢到戚彥面前,她回頭看着蒼秾和錢易黛猜測道,“你們兩個這麼快就來拜訪了?是沒有落腳的地方?”
她主動抛出借口,想留下就更容易了。跟年輕時的母輩交流,天下有幾個人能做得到?蒼秾怯生生拉着錢易黛走進來,煮湯的戚彥擡頭呆滞道:“好标緻……”錢易黛自覺地捂住臉,戚彥回過神,“暫時在咱們家留幾天吧,隻是我們這裡沒什麼好吃的,”蒼秾指着往戚紅身上踩的岑烏菱,戚彥連忙叫道,“呀,烏菱不許這樣踩戚紅!”
岑星詠趕緊把兩個小孩挪開。這一幕還真是奇幻,本以為幻境裡隻有小瑪的腦袋,沒承想能看見多年前就死掉的岑星詠,還有連走路都打踉跄的岑烏菱。
但就幻境外岑烏菱所言,蒼姁和那個組織似乎有些關系。難怪她們會出現在幻境裡,蒼秾局促地坐在角落裡,用餘光瞟那個傳說中的戚氏,瑕軒原一戰的最大輸家。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煮湯的戚彥擡頭問:“怎麼了,這樣看着我?”蒼秾又指岑烏菱,戚彥尖叫道,“把小烏菱弄遠些,别總踩到戚紅身上,喂下去的米湯都吐出來了!”
岑星詠一把将歪倒的岑烏菱抱住,垂淚道:“她們欺負你娘去得早,等我重振家業就給你找五十個後爹。”
“五十個後爹?”蒼姁大聲叫起來,“家裡情況再差一點就要食不果腹,你還想着找給她後爹?我們家隻有一張床,昨天晚上還是臭小鬼把我從床上踹下去。”
“啊?你喜歡她的時候她就是小烏菱,你不喜歡她她就是臭小鬼?”岑星詠也跟着叫起來,她高聲蓋過蒼姁的威勢,厲聲說,“真是夠了,換成我我也把你踹下去。”
蒼姁站起來跟她吵:“到底是誰的問題?這個東西才出世兩年,我跟你認識二十多年,你竟然為了她要抛棄我?”
“不要吵架,來吃飯吧。那邊那兩個,”戚彥招手把蒼秾和錢易黛叫過來,伸手把湯勺遞到蒼秾手裡,歉疚道,“家裡沒有多餘的碗筷,你們将就着吃。”
“别這樣,櫃子裡還有兩個碗。”岑星詠中斷吵架,轉身到房間裡唯一的櫃子裡撿出碗筷,“女人這一生最不能放下的三樣東西,碗、筷子、勺子,放下就吃不了飯。”
那兩隻碗都有缺口,錢易黛用衣襟擦幹淨筷子,直白地說:“原來神農莊這麼破,這裡隻有你們三個住嗎?”
“哈哈,我們神農莊就是這樣的。”岑星詠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想了想還是選擇粉飾現實,“也有幾個原本該住在這裡的門客,是我母親年輕時結交的朋友,但家裡供應不上米糧,所以叫她們各自住在外頭,有事再召回來。”
蒼秾看着碗裡沒有一點油水的湯,猶豫道:“可娘……蒼姁告訴我岑莊主在這一帶很有名,很受人尊敬。”
“其實也就那樣,平時煉些丹團個藥丸什麼的,流感多發的季節分給大家吃一吃。”岑星詠打着哈哈揮手,一副淡泊名利的樣子,“草藥而已,算不了什麼大恩惠。”
“你也算是有良心的了,否則我和蒼姁才不跟你過這樣的苦日子。”戚彥舀湯遞給蒼姁,好心提點道,“隻是留在神農莊要打地鋪,帶了盤纏還是到城中找家旅館更好。”
即便這三人的日子看上去無比拮據,但神農莊的地産沒少,再怎麼說也不至于捉襟見肘成這樣。錢易黛更加不解,問:“這麼多房間,連個能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都是岑莊主弄了太多稀奇古怪的儀器,還養了能将整個人卷進去的花,”蒼姁滿是怨念地看一眼岑星詠,說,“為了你們的人身安全,切記不要在神農莊裡亂跑。”
岑星詠欲蓋彌彰地賠着笑,戚彥四處給人添湯,三人看着都是極為鮮活的模樣。蒼秾茫然地注視着她們,想象不出三人日後為何分道揚镳,如此為另兩人着想的戚彥為何會與她們反目成仇,如此随和的岑星詠和蒼姁會殺害戚彥全族。
或許這是在幻境裡,真正的往事不是這樣。蒼秾說服自己不要多想,捧着碗默然不語。她很久沒有說話,直到丘玄生把她心裡的問題問出來:“蒼秾小姐,要留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