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天高皇帝遠,琅州地廣人稀荒無行迹,與國都相隔萬裡。朝中大臣上任琅州多是貶谪,臨行前還要托人返回老家祠堂祭拜,防止客死異鄉無緣回鄉祭祖。
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戊窠城不同,琅州的馬賊分為數十個幫派,每個幫派居無定所,通常在打家劫舍後将房屋付之一炬。官兵清剿有心無力,不得已才聽之任之。
“兩年前我出行時遇見被馬賊綁架的粟羽,見她可憐便托人将她救下來了。”第二天早間飯桌上倪林說起粟羽的身世來,用的還是平平淡淡的語氣,“粟羽的家人遠在外地,我也差個照顧起居的人,便請她留下來做些家務。”
她說起這些時粟羽隻是靜靜地坐在旁邊,粟羽辦事迅速,吃東西的速度也比旁人快,像是永遠都在趕時間。岑既白不舍地放下碗,感歎道:“粟羽煮的面條好好吃啊。”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倪林雙腿殘疾,家裡有空置的木質輪椅。丁汀源在輪椅上精心堆放了一摞軟墊,以達到讓岑既白坐在輪椅上也如躺在床上的舒适方便。
聽她誇贊自己,粟羽對她微笑。錢易黛立馬接上:“你被馬賊綁架過?如果當時我在場,一定把馬賊全都打跑。”
“錢小姐此言差矣,馬賊橫行是兩三年前的舊事,如今銀槐堡已經很少鬧馬賊了。”粟羽沒回應錢易黛的熱情,倪林說,“這皆是駐紮在此的東溟會琅州分舵的手筆。”
東溟會和馬賊也是死對頭?蒼秾等人用眼神交換意見,樂始解釋道:“除了與你們神農莊作對,東溟會就是個普通的怪人聚集協會。以肢體作為實驗素材的人多得是,不光東溟會有,别的地方也有,你們神農莊祖上不也弄過嗎?”
她這話沒說錯,岑既白不高興道:“又怎樣,東溟會就是讨人嫌。”抱怨完東溟會,岑既白不忘來時的目的,“倪林前輩,你知不知道東溟會裡一個叫沈飛雪的人?”
“沈飛雪?”倪林在腦中搜索這個不甚熟悉的名字,想了半天最後遺憾搖頭說,“隻聽說她是從前戊窠城銷鐵寨的統領,近幾年新寨主繼位後就在江湖上銷聲匿迹了。”
丘玄生笑道:“原來倪林前輩也有不知道的事。”
“人無完人,我自然不是例外。”倪林和藹地說,“想讓東溟會放過你的朋友,不知汀源你想用什麼辦法?”
“辦法……”其實丁汀源自己也沒想好,她撓撓頭,踟躇着說,“啊哈哈,我想帶幾箱禮物去找找東溟會琅州分舵的主理人,請她在東溟會高層中為樂始說點好話。”
“是這樣嗎?”倪林被她的随性震驚,随即失笑道,“真是樸素的計劃,不過正符合你的風格。采買禮物的事不如就讓粟羽帶你們去,琅州可怕的不僅是人如麻的馬賊,還有專從外地人身上榨錢的商販,你們得小心了。”
可能是自己疑心太重,蒼秾總覺得倪林和粟羽都很古怪。早年間丁汀源還住在琅州,那時就與倪林交好。倪林品行高潔有不少人願意結交,自然天南海北無所不曉。
但這個粟羽是近幾年才來照顧她的,此行正是向倪林打聽東溟會的事,路上偶遇的錢易黛又說起那個可怕的東溟會殺手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目标家中,蒼秾不得不對她多想。
丁汀源似乎也有這種懷疑,變着問題找粟羽問話:“我以前沒怎麼見過你,粟羽是近兩年才來琅州的嗎?”
“算不上。我來琅州有五個年頭了,起初是同鄉在一戶财主家做工,人手短缺便叫了我來。”粟羽面對什麼事都無比冷靜,她說,“我沒做多久就鬧了馬賊,非但把财主家燒了還擄走了不少人,我能回來還算幸運的。”
她說得坦坦蕩蕩,丁汀源一時挑不出錯來,又問:“我以前也住銀槐堡,你從前在哪家工作?”
粟羽答道:“就是城北的徐富貴家。”
丁汀源錯愕地問:“徐富貴?她家遭馬賊了?”
粟羽不想多說關于過去的事,丁汀源沉浸在朋友家被搶的噩耗中不能自拔。丘玄生打圓場道:“不說那些難過的事了,我們不懂琅州的風土人情,還要靠你幫我們解惑呢。”
“你們打算買些什麼?上門送禮的話還是直接包錢最好。”丁汀源還是靈魂出竅,樂始晃她幾下,粟羽抱着竹筐說,“既然還沒想好,先買些水果回去嘗嘗吧。”
似乎這也是琅州特色,每個出門的采買者都帶着用來裝東西的竹筐。銀槐堡的市集不如輔州繁華,但倪林家離市集不遠,沒走多久就能來到集市。拳頭大的香梨、堆積如山的蜜瓜、還有不知叫什麼名字的水果,一一擺在攤位上。
目前不能猜出粟羽的身份來,蒼秾選擇按兵不動享受當下,請教道:“琅州本地什麼水果最好吃?”
“蘋果,”粟羽信手在攤位上拿起一個,“和梨。”
“好沒特色。”錢易黛大失所望,沒多久又恢複精力挽住粟羽的手,問,“不過你在這麼多水果當中選了蘋果和梨,是不是代表我們永不分離的意思?”
“我們把這個梨分了吧,”粟羽從口袋裡摸出削皮的小刀,問,“你們是喜歡吃削過皮的還是沒削過皮的?”
“都可以,我們幾個一人一瓣。”蒼秾附和道,指着錢易黛說,“這個人就不用給了,我們和她是路上碰見的,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跟着我們,其實我們跟她完全不認識。”
錢易黛一跺腳:“蒼秾你到底什麼意思?”
丘玄生勸解道:“一袋錢你放棄吧,這樣很奇怪。”
“昨天晚上我就想問你們,錢小姐是什麼時候和粟羽認識的?”丁汀源抱起一個碩大的蜜瓜,問,“我看你們總是把錢小姐往她身邊推,昨晚也是用錢小姐的錢買了飯。”
“我們根本沒認識,”粟羽不假思索地說,轉頭對錢易黛道,“對吧?隻不過是昨天我在街上跟你說了話。”
蒼秾點頭:“就是她說的這樣。”
“你都知道是我和在跟你說話了,你為什麼還是沒搭理我?”錢易黛對這個答案非常不滿意,扳住粟羽的肩膀聲明道,“我可是江湖第一美人錢容黛——的妹妹。”
“你說話的方式我很不喜歡,不想跟你有太多交流。我隻想做好分内的事,幫倪林接待你們。”粟羽移開目光,“而且在一群人裡選出個天下第一有什麼用?你若是天下力氣最大的人我還能尊敬些,花錢請你幫我砍柴。”
錢易黛挫敗得忘了自己在哪,粟羽帶頭走開,沒人顧着叫她跟上。丘玄生特意留在她身邊,問:“你死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