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記憶開始,能出門的次數就屈指可數。母親是城市的守護者,在她工作時隻能獨自待在家裡。保護城市太讓人勞累,休息日也理所應當該讓母親好好休息。
因為自己是母親重要的寶物,所以才被鎖了起來。并不是馬賊擄走了時英,而是時英選了馬賊做自己的朋友。可惜馬賊拐走時英後隻當她是用以交易的工具,意識到被騙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那時對時英伸出援手的就是統領和粟羽。
不同于粟羽的保護,統領給予時英的是另一種東西。統領教會她不做母親的寶物和馬賊的商品,隻憑自己的意志行動。因此,時英決定聽從自己的内心,加入了東溟會。
“統領是我最好的朋友。”時英抽出卡在身後的短刀,眯着眼睛說,“東溟會将帶領大家走向正确,你卻三番四次拒絕統領伸出的援手。樂始前輩,你真的太不懂事了。”
樂始不在乎在她心裡的形象,抄起磨刀石反手砸向身後擋路那人:“誰管一群害蟲怎麼想!”
時英振臂高呼道:“都别愣着,為統領報仇!”
或許是統領在面前被人一下撂倒太沖擊,圍住樂始的喽啰們這時才回過神來,舉起手中武器一擁而上,追着樂始的腳步往樓下跑去。丁汀源正在上行,決不能讓這兩人碰頭,時英飛身蹬上樓梯扶手,撇下所有同伴沖在最前面。
前頭還有幾個擋路的,被樂始憑借拳腳盡數擺平。時英氣得咬緊牙關,她相信樂始是和她一樣賭上所有餘力奔跑,不追上樂始就永遠沒有為統領報仇的可能。
前面幾個拿刀的回身湊上來想攔樂始,時英趁機掠身跳到她身後,樂始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抓緊時間将手中磨刀石全力一投,一下将那幾個擋在面前的人打倒。
丁汀源就在不遠處,樂始高聲喊道:“隊長!”
不必她多作指點,竹簡就被丁汀源精準丢進手裡。樂始拔刀回身迎向時英,時英寸步不讓,竟被她震得條件反射般松開了抓刀的手,時英捂住手腕,擡手将跟來的人攔住。
丁汀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抽出武器站到樂始身側,問:“樂始,這些人沒對你做什麼吧?”
樂始語氣平淡地說:“我要殺了那個時英。”
丁汀源又問:“你的傷沒事嗎?”
“早就好透了,”喵可獸與怪手閃過窗外,蒼秾的聲音也一晃而過,樂始頭疼地捂住額頭,提議道,“隊長你叫丘玄生冷靜點,再這樣下去蒼秾遲早被她吓死。”
“好,”丁汀源拍拍樂始的肩膀,“你也多加小心。”
她話音未落樂始便縱身閃出,一刀劈向時英面門。跟她過過幾招的時英隻覺得她的招式淩厲許多,力道也比之前深厚。目送丁汀源轉身跑開,時英拔出短刀問:“怎麼樣樂始前輩,終于明白放棄那個人才是正确的了嗎?”
“我用這把刀斬殺過無數人,它教給我的隻有一件事,”樂始橫刀将整條樓梯攔住,依舊對時英毫不在意地說,“那就是蟑螂永遠也不可能聽懂人類在說什麼。”
時英背後的人群裡有人喊道:“你罵誰是蟑螂?”
“看到一個敵人就要警惕周圍,因為附近極有可能藏着五十個敵人。”隻聽身後一陣厲風掠過,說話那人的頭顱應聲落地,樂始收刀道,“我不會讓你們妨礙隊長!”
時英最讨厭她執迷不悟,引刀向樂始刺去。她身後那群手下太煩人,樂始索性翻身躍至窗外,時英果然不假思索跟出窗口,在呼嘯而來的疾風中踩着破瓦站到樂始對面。
她一心置樂始于死地,出手的速度足以比肩疾電。冷鐵相互割過時拉出火星,時英後退幾步,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先前樂始接招很是勉強,此時不知怎地竟然能應對自如。
難道是剛才那個人動了手腳?時英下意識看向丁汀源,樂始的身影卻随刀光閃到時英身後,時英本能感到後頸一亮,回頭時隻見長矛從後頸旁徑直穿過,抵開樂始的刀刃。
沒錯,樂始此時隻是孤家寡人,隻要大家齊心協力,她獨身一人能扛住多久?時英伸手将助她躲過攻擊的同伴拉到塔外,又是幾個人接二連三跟着先前那人走出來,盯住樂始的眼神像屠戶望着被逼入窮巷的牛羊般森然。
統領傳授的陣型此刻派上用場,衆人圍住樂始,矛尖刀刃戟鋒棍杆猶如急雨,紛紛襲至面前。樂始左躲右閃打倒兩人,身形如燕遁出幾尺外。時英不急反笑,她與同伴占盡人數優勢,樂始落地處不遠早有埋伏,這下樂始必死無疑。
樂始穩當落在大明塔風吹雨打腐蝕的朽木屋脊上,默然将刀收入鞘中。身後那人猝然襲來,樂始頭也不回一拍刀柄,長鞘被她的力道推得往後彈出數寸,正中那人胸口。
那人慘叫一聲,腳下錯步摔下高空。時英怒上心頭,本想沖上去跟她拼個高低,誰料背後訇然一聲巨響,整座大明塔都應聲搖晃起來,正是那兩隻龐大的怪物弄出的動靜。
巨手和喵可獸擦過塔身,丁汀源順手把蒼秾撈過來,護住蒼秾的腦袋滾回塔裡,急切道:“蒼秾,你受傷沒有?”
“沒有,”蒼秾捂着頭還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又抓着丁汀源的手臂改口道,“我受傷了,我的内心受傷了。喵可獸站起來比這座塔還高啊,玄生為什麼這麼拼?”
“我也不知道呢,也許是東溟會太嚣張了。”丁汀源歪了歪頭,松開蒼秾問,“怎麼樣,能自己走嗎?”
“我沒什麼大礙,就是站不太直,”蒼秾摸索着攀住樓梯邊的欄杆,丁汀源正欲離開,蒼秾拉住她說,“隊長,喵可獸究竟是什麼東西,”丁汀源身形一滞,蒼秾餘光瞟着窗外的怪手問,“為什麼它和東溟會的研究産品如此相似?”
丁汀源的武器是條軟節鞭,鎖鍊與反刃相輔相成,揮出其勢有如遊龍。她握着武器沒有回話,蒼秾權衡片刻還是問:“還有玄生,為什麼隻有玄生能操控喵可獸?”
她拽緊丁汀源的袖子,丁汀源背對着她,看不見臉上的表情。兩人相持須臾,丁汀源回頭笑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樂始和玄生都在戰鬥,”蒼秾抓着沒松手,丁汀源進一步說,“抓着我不讓我去幫忙的話她們會撐不住的。”
她話裡藏着威脅的意思,在這樣緊張的時刻裡,不需多加指引便能被蒼秾聽出來。蒼秾收回牽着她的手,丁汀源笑着摸蒼秾的頭:“這才對嘛,你的問題我以後再回答你。”
說完這句,丁汀源隻一閃身就不見了。剛才跟着喵可獸撞上飛下的沉重心情沒有得到緩解,趁着追兵大半被樂始引走,蒼秾快步跑下樓梯,飛跑到錢易黛和粟羽身邊。
錢易黛呆坐在地上,身後的粟羽也面色不佳。蒼秾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問:“一袋錢,你們怎麼樣?”
“我和粟羽都沒事,但是東溟會的統領……”錢易黛欲言又止,指着那具身體說,“蒼秾,你親自來看吧。”
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蒼秾應她說的湊過去揭開那人臉上的黑布,幾根紅線纏着黑布不肯放手,黑布頹然落在一邊,蒼秾霎時沒了力氣,也跟着跌坐在地。
那黑衣人上下眼皮被縫起來,上半張臉與下半張臉明顯不是一個膚色,被絲絲縷縷的紅線強行縫合在一起。大張着的嘴裡沒有牙齒和舌頭,隻有一塊細小的機關發聲裝置。
幸好粟羽帶着筷子,繞開紅線将小機關夾起來。三人還想仔細研究,不料頭頂傳來一陣沉悶的巨響,蒼秾擡頭看去,竟是那隻怪手被喵可獸按在塔上,掀掉了半個屋頂。
“不好,大明塔早就沒人修葺,廢棄坍塌隻是時間問題。”粟羽反手将那塊裝置用帕子包起來,站起身說,“那群人就知道打打殺殺,再鬥下去塔都要塌了。”
“也不能這麼說,對大明塔造成傷害最大的明明就是那個,”錢易黛戰戰兢兢躲到粟羽身後,“那兩個東西吧。”
粟羽是東溟會的人,那個裝置留在她手裡不安全。蒼秾劈手把帕子裡的東西搶到手裡,指着那堆剪不斷理還亂的紅線說:“别管這些了,我們得快點把祯四嬸她們救出來。”
“說好要幫我們的,結果反而給我們拖後腿!”錢易黛氣得跺跺腳,撸起袖子準備跟蒼秾一起救人,像是想起什麼般轉身指着粟羽說,“統領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你現在總沒借口偷懶了吧?人命關天的事,趕快來幫忙。”
面對她的頤指氣使粟羽居然沒生氣,從袖中摸出幾根随身的竹筷道:“我來控制紅線,你們搬運傷者離開。”
蒼秾心裡直打鼓:“你能控制?”
粟羽揮出筷子釘住擰成一股的紅線:“釘起來就行。”
眼下的情形顧不得追究太多,粟羽手中竹筷有限,容不得胡思亂想。趕在那堆紅線暫時被粟羽制住,蒼秾和錢易黛趕緊跳到被她清開的那片空地裡救人。
拖着昏迷不醒的祯四嬸跑出大明塔外,錢易黛在她耳邊輕輕一晃鈴,祯四嬸便猝然從夢中醒來。她睜眼就看見兩隻在空中飛舞角力的巨手,轉眼又看見塔尖上似乎站着幾條人影,驚得指着那幾個人說:“都叫你們别亂跑了,大明塔裡很危險的。那是誰和誰啊?竟然跑到那麼高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