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跟她廢話,蒼秾等人跑進塔裡繼續往外搬人。祯四嬸極目遠眺,隐約看見持刀立在檐角的那個是跟來的樂始,不知她跟時英有什麼過節,兩人竟是打得不可開交。
夕陽就要沉入地底,漸暗的光線使得遠處互相角逐的兩隻巨手更加可怖。風疾天高不勝寒,半隻腳跨進夜晚更是溫度驟降,寒風劃過臉頰如同刀割,頻頻搖響檐角鈴铛。
時英身上帶了不少刀刃,憑借輕盈的身法在高空對決中占盡上風。幸而樂始也不是好惹的,兩人見招拆招難解難分,閃出的刀光直要晃花身旁那群喽啰的眼睛。
樂始接招穩健,反而是時英怒急攻心全無章法,她厲聲質問:“樂始前輩,你為什麼要傷害我的朋友?”
“是你找茬在先,”樂始接住她劈來的短刀,借力将她推開,“竹簡都被你偷到手了,就算我想不封口都不行。”
時英身形一矮在空中劃了個圓,腳下卻似咬定原地般不移分毫:“管你什麼竹簡木簡,我要替統領報仇!”
兩相拉鋸下來樂始也是強弩之末,若是不在這裡解決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樂始從竹簡裡抽出新刀心裡打定主意,旋即一改招式轉守為攻,運起半人高的長刀向時英砍去。
若不是被她逼到這裡,還真不一定用得上這把刀。這把刀鍛造時被嫌棄刃鈍勢沉,樂始把它放在竹簡裡也隻是為了壓陣。但如今身在百尺高空,大明塔又脆弱得不堪一擊,這把刀仿佛到了專為它設置的場地,必定大有用處。
換成平常還能抓起來耍幾下,這時沒力氣舞不起來,樂始便借助身法動作引刀向時英揮去。隻怕這刀比樂始本人還重,她的攻擊在時英眼中無比緩慢,皆被時英輕松躲過。
一擊不中樂始也不惱,轉手帶刀再度劈來。這下時英也搞不清她的想法,就這樣躲過五六下,時英隻覺得地面猛地抖了抖,定睛看去竟是樂始憑借動作刀勢将她腳下踩着的飛檐砍斷,時英腳下一空,瞪着樂始道:“你——”
剩餘的話還沒出口身體就開始下墜,時英飛快想着對策,蓦地摸到手腕纏着的紅線,若是用紅線将自己固定在大明塔的某個凸起上說不定還能有轉機。事在人為,她瞬息間就在紅線末端捆好短刀,擡眼卻見樂始跟她一起摔下來。
怎麼回事,她有必要跟着冒這個險嗎?還是有人把她也打下來了?時英努力在漸昏的天色裡辨認樂始的表情,樂始丢開那把巨刃換上慣用的長刀,俨然是想乘勝追擊。
這人在想什麼時英已經無法猜透,目前還是保住性命最要緊,她随手将捆着紅線的短刀甩出去,短刀帶着紅線繞着附近窗棂轉了幾圈,時英正要暗暗雀躍,緊追着時英墜下的樂始從竹簡中抽出一支匕首投镖般擲出,将紅線截作兩半。
看着她從竹簡中取出武器,時英蓦地明白了樂始的打算。她聽統領說過,樂始的竹簡中儲藏着無數刀劍兵器,卻從沒想過那些兵器是如何被藏到樂始的竹簡裡的。
望着越來越近的地面,時英終于想通了:那些武器是樂始親手放進去的,她也同樣可以把自己放入竹簡,竹簡本就是容器。難怪她不怕墜落,難怪她要冒着摔死的風險切斷自己的後路,因為樂始可以确保自己不會墜落地面。
隻要在落地前藏進竹簡就能赢下這場争鬥,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就算死也要把樂始拉下去,時英定住心神,深吸一口氣以最高音量快速喝令道:“别管我,殺樂始!”
聽見時英的命令,原本駐守在窗邊的東溟會成員捆好安全繩争相躍出窗外。這群人果然像蟑螂一樣麻煩,樂始感覺到身後有人湊近,還不等她反擊那人就墜落下去。
耳邊依稀傳來鐵鍊碰撞聲和刀刃旋轉聲,其中不乏東溟會成員的哀嚎。鐵鍊卷過她身邊将湊近的伏兵掃了個幹淨,樂始立即回頭看去,丁汀源不知什麼時候也跟着跳下來,迎風喊道:“不用擔心,我會在身後看着樂始的。”
又幾個東溟會人躍出窗外,盡被丁汀源揮鞭卷走。樂始不再猶豫,刀尖對準時英就等她落地的瞬間,時英憤然說:“你就仗着有人幫你!要是統領還在……”
眼看就要摔落地面,時英怕得說不出話來,身邊窗中陡然閃過一道身影,手中黑鬥篷一套便将她穩穩接住,時英還沒喊出聲來,樂始就拉開竹簡,拽着丁汀源一同摔了進去。
丁汀源被慣性帶着砸在樂始身上,她哎呦一聲,第一時間撐起身子問:“樂始你受沒受傷,怎麼能這樣亂來?”
樂始推開丁汀源,陰郁道:“讓她跑了。”
她說完這句也顧不上丁汀源,飛身跳出竹簡裡的空間。丁汀源跟着她爬出來,接住時英的正是粟羽。
東溟會連折兩員大将,那隻怪手也遠遠躲開。喵可獸追擊無望載着丘玄生回到塔下,樂始正對着粟羽揚起刀刃。
“蒼秾小姐,那隻手鑽進地下跑了。”丘玄生從喵可獸身上跳下來,剛下到地面看見氣勢洶洶的樂始還以為是自己的問題,試着叫道,“樂始你不高興嗎……”
“别這樣看我,害了我們的人是她,”樂始瞥她一眼,刀尖指着擋在時英身前的粟羽說,“怎麼,你想護着她?”
錢易黛暗自捏了把汗,小聲叫粟羽快點回來。粟羽假裝沒聽見,說:“很抱歉,能不能留下時英的性命呢?”
“你終于肯現身了,東溟會的殺手。”樂始一眼看破粟羽的身份,直言道,“在倪林家浴室裡我就覺得你不對,錢袋子偷看時你就在門口,卻要讓我來開門罵人。”
錢易黛瞪大眼睛,樂始逼問道:“你那時察覺到錢袋子在偷看,怕身上的傷口暴露才把我推出來,是不是?”
粟羽沒有否認,時英咳嗽着撐起身子,牽住粟羽的衣角憂心地說:“粟羽,你不要為了救我和她們打架……”
“我答應了方闌,要帶你回去。”粟羽握住她的手,揚起長棍說,“樂始前輩,我真誠地請求你放過時英。”
樂始舉起手中刀刃,厲聲喝道:“這個人的命誰說了都不算,你不讓我殺她,那我就先殺了你!”
時英下意識護住頭閉眼躲避,樂始的刀卻沒有如預想般落下來。她縮成一團等了一會兒,擡眼望去隻見丁汀源在樂始身後摟住她,輕聲說:“樂始,不要做過頭了。”
話雖如此,但這個時英把大家拖到這裡來未免太煩人。剛剛才說了誰說都不算,樂始應該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蒼秾如此想着,樂始卻轉身摟住丁汀源,埋頭連聲說:“隊長我今天很努力了,我今天真的很努力了。”
這人得是多缺愛啊!蒼秾驚愕得差點當場吐血,無意間卻看到愣在旁邊不知該不該過去的丘玄生。
“好好好,我知道樂始很努力了。”丁汀源笑得一臉燦爛,她搓搓樂始的頭勸說道,“粟羽說得很有道理,時英年紀還小不懂事,我們還是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樂始用腦袋蹭蹭她的肩膀,回頭看了跪坐在地的時英一眼:“我沒意見,都聽隊長的。”
生存危急驚險解決,時英積攢了些氣力在粟羽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問:“粟羽,統領她怎麼樣?”
“你放心吧,統領神通廣大。”粟羽蹲下來幫她拍幹淨身上的塵土,指着錢易黛說,“去問她,她和我一起看着統領掉下來的。統領一定是用别的方法逃走了。”
時英實在關心統領的動向,懵懂地朝錢易黛走去。她靠近的身影與昨晚月下的場景重疊起來,錢易黛當即尖叫出聲,跑到粟羽身後慘叫道:“别過來,不要大姐姐!”
衆人都不懂她為什麼如此害怕,丘玄生環顧四周一圈,問:“剩下那些東溟會成員呢?”
蒼秾聳了聳肩,早有預料般說:“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帶頭的都被打成這樣,腦子有問題才會留下。”
聽見她們說起這個,錢易黛從懷中摸出她撿回來的辰光佩:“對了,這是不是你的東西?”
“嗯,是玄生給我的。”蒼秾眼前一亮,欣喜地接過辰光佩珍而重之地收進口袋,“玄生,喵可獸去哪了?”
丘玄生晃晃手裡的竹簡,輕松道:“都收起來了。竹簡好像沒什麼事,樂始和隊長的也都能正常使用。”
“嗯,弄丢的東西都找回來了。”粟羽如釋重負地牽起時英的手,尋思道,“不對,我們好像都忘了什麼……”
詭異的死寂飄散在夜幕中,衆人沉默許久,最後是丁汀源一拍腦袋點明正題:“小莊主的智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