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時英交出的解藥,岑既白大睡一天一夜後恢複了被奪走的智商。這次大明塔之行樂始受傷最重,丁汀源決定在倪林家多住幾天休養生息,錢易黛也厚臉皮地留了下來。
下一次見到時英是在初九的廟會上。銀槐堡的風俗便是祭祀土地神,初九這天無論日夜都形如白晝,即便天黑也有火樹銀花點亮夜空,街上三更半夜還有行人亦是常事。
再過兩天就要啟程離開,一行人自然不能放過這個吃喝玩樂體驗當地民俗的好機會。岑既白學着倪林的樣子在輪椅前挂上小燈籠,指着遠處的糖水攤說:“去那邊!”
“走了這麼久了,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們的體力嗎?”給她推輪椅的錢易黛不買賬,“你下來,讓我坐會兒。”
“要死啊,我是殘疾人。”岑既白翻個白眼,說,“别這麼看我,是樂始把我的尾巴拔掉導緻我半身不遂的。”
捧着地瓜酪的樂始冷不丁道:“你是想怪我?”
“沒有沒有,小莊主不是這個意思。”岑既白吓得不敢說話,蒼秾隻得出來打圓場,“樂始想去哪裡?”
樂始挪到丁汀源身邊牽住她:“我聽隊長的。”
廣場上竹竿拼湊出一架彩燈塔,看燈的丁汀源回過神來,笑道:“蒼秾是在問你,我總不能幫你做決定呀。”
她握住樂始的手,樂始思忖兩秒,指着遠處一家冒着熱熱蒸汽的攤位說:“我想吃那邊的面皮。”
“喂喂喂,我說要去吃糖水的。”岑既白舉起手反對,“有沒有人想和我一起吃糖水?沒有嗎?真的沒有?”
沒人附和她的提議,唯有錢易黛推着她走開,低頭小聲說:“我跟你一起,本小姐偏不想給樂始這個面子。”
沒想到這時是錢易黛最拎得清,岑既白大為感動,兩人高高興興互相吹捧着走了。周圍張燈結彩行人如織,丁汀源握緊樂始的手防止走丢。樂始對面皮很有興趣,拉起丁汀源小跑着往攤位跑去,丘玄生和蒼秾推着倪林跟在後頭。
提前趕到的樂始占好位置,經驗老道的粟羽去監督老闆做菜。丘玄生在蒼秾身邊坐下,目光跟随竹竿挑起的草龍穿梭在人群裡,忽然在不遠處瞥見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在面皮攤位圈出的地盤,坐在桌邊等吃的。丘玄生扯扯蒼秾的手,問:“蒼秾小姐,那個人像不像時英?”
蒼秾循着她看的方向望過去,道:“那個就是時英啊。方闌也一起來了,看來她今天不上班。”
灑着黃瓜絲和脆黃豆的面皮端上來,粟羽在拿佐料的路上把時英也帶到桌邊。她今天穿着嶄新的衣服,頭上戴着個小發卡,完全不是那天在大明塔上舞刀弄槍的樣子。
方闌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向倪林招招手,倪林不需幫忙就挪着輪椅往那邊靠過去。時英仿佛還在為上次的事不好意思,搓着手扭扭捏捏地說:“樂始前輩。”
樂始沒搭理她,時英轉頭又叫道:“隊長姐姐。”
樂始掰斷手裡的筷子。粟羽出面道:“樂始前輩不必生氣,今天叫你們來就是想讓你們見見時英的。這幾天你們總是有意無意地打量我,想必是有話想問吧。”
“你們肯說就最好了。”丁汀源拉過時英,和顔悅色地問,“時英妹妹,能不能告訴我們是誰叫你針對樂始的?”
“是我自己。剛加入東溟會時總聽人說起樂始前輩的業務能力,我一直非常景仰。”時英被丁汀源拉着,還是執着地看着樂始問,“為什麼樂始前輩要背叛東溟會呢?”
樂始還是沒有好臉色:“哪來的為什麼?”
時英眉頭一皺,攥緊丁汀源的手陰沉地說:“樂始前輩是個不忠誠的人,白費了我的景仰。”
樂始嫌棄地問:“所以你就想出了這個計劃?”
“時英妹妹,樂始前輩她并不是對東溟會不忠,而是她找到了值得追求的東西呢。”蒼秾笑着分給丘玄生筷子,意有所指地說,“其實樂始前輩最忠誠了,隻是你沒發現。”
“我才不信。”時英不聽蒼秾的話,低頭搓着衣角。樂始也不肯領情,擡起頭來對蒼秾翻個白眼。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不知感恩的人……蒼秾對這種人無話可說,轉而道:“閑話就不聊了,我也有問題想問。你們東溟會到底是個什麼組織,怎麼一路上都在跟我們作對?”
“嚴格來講我不算正式的東溟會成員,隻是為東溟會打雜的人而已。”時英走到粟羽身邊,躲到粟羽身後說,“但粟羽是正式員工,讓粟羽跟你們說吧。”
粟羽把她抱到闆凳上來,幫她把面皮拌開:“東溟會不像神農莊那樣秩序井然,其下設有無數分舵,每個分舵的組員不計其數,恐怕連東溟會的首領也說不清。”
熱騰騰的面皮放涼到合适溫度,不用解說的時英立刻抱着碗啃起來。一心弄明白事情原委的蒼秾無心吃飯,問:“被樂始打昏的那個黑衣人不是首領嗎?”
“那隻是琅州分舵的統領,與總管東溟會的首領不是同一個人。”丁汀源和丘玄生都沒顧着問話,粟羽把佐料放到這兩人面前,“東溟會設有無數分支,有的專管醫學研究,有的負責籠絡朝廷,而執掌暗殺追蹤的那一脈叫做——”
樂始放下瓷碗,接過粟羽的話:“仁德樓。”
“仁德樓?”蒼秾語調怪異,她撐着下巴說,“一個殺手組織叫這個名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書院呢。”
樂始冷酷地問:“你有意見嗎?”
蒼秾趕緊搖頭。粟羽無心吃飯,繼續講解道:“這些分支不計其數,各司其職維護東溟會在民間乃至朝堂的地位,因此東溟會并不出名,卻教衆甚多。首領刻意隐藏身份,唯有跻身高層的人才能得到與首領結交的機會。”
把醬料吃到嘴角的時英放下碗筷,揣着兩手問:“粟羽那麼厲害,有沒有見過總首領?”
“嗯……”粟羽沉吟片刻,對此前的陳述糾正道,“唯有跻身高層且有心結交的人才能見到首領。”
“原來粟羽是高層啊?”一直旁聽的丘玄生大為詫異,疑惑地問,“你為什麼要加入東溟會呢?”
這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粟羽毫不避諱地說:“我想趁着年輕把錢掙夠了,後半輩子好過得輕松快活些。”
丁汀源問:“可是當殺手很危險的,你不怕出事嗎?”
粟羽無所謂地攤手:“掙快錢的方式就那麼幾個。”
“也是呢,”丘玄生讪笑兩聲,猶豫一下還是問出口,“那個……那個奇怪的手是什麼東西?”
“奇怪的手?”粟羽頓了頓,說,“我還想問你們,那隻手你是從哪裡弄出來的,這不是東溟會的專利嗎?”
不知她是想扯開話題還是真心求教,總之喵可獸的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蒼秾立馬打岔:“别問玄生,說東溟會。”
像是早就知道她們不肯透露,粟羽沒多糾纏:“那是東溟會的秘密項目,是一項叫人造生命體的研究,似乎是首領想人為創造出一個獨立的生命,”見衆人面露不解,粟羽歎氣道,“簡單來說,她想繞過大衆熟知的方式造個人。”
“什麼?”蒼秾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遲疑着說,“想要孩子可以去領養啊,搞科研的人就是奇怪。”
“這就不是我這種無名小卒能知曉的了。”粟羽面無表情地說,“這項研究持續了二十多年,最後也僅僅是造出了那種雖然能行動卻隻會聽從命令的東西。”
丘玄生緊張地問:“那是怎麼做出來的?”
“做法僅限那群搞研究的人知道。”粟羽露出個自己也不太清楚的表情,“但這種怪手曾被借到仁德樓,用于遠距離的刺殺。可惜這東西造價高昂,無法大規模投入使用。”
樂始嫌棄道:“好惡心。”
丘玄生低下頭,坐在她身邊的蒼秾湊近些小聲安慰道:“放心吧,樂始說的是東溟會的怪手,不是喵可獸。”
樂始毫不留情地說:“那個也惡心。”
礙于這人的威勢蒼秾也隻好低下頭。方闌還等着和時英去放燈,時英吃完面皮就跟着母親走了。衆人心照不宣地沒向方闌講起她加入東溟會的事,粟羽對此很是感謝。
解決掉剩下的面皮,帶頭參觀的倪林提議道:“時候不早了,大家一起去土地廟許願吧。”
大家沒有異議,粟羽獨自去把錢易黛和岑既白找回來,丁汀源和樂始推着倪林一路走走停停,買了不少小玩意兒。
因着樂始的惡評,丘玄生從離開面皮攤位起興緻不高。蒼秾故意跟她找話聊,問:“玄生這次想許什麼願?”
丘玄生答:“和上次一樣,希望蒼姁前輩早日醒來。”
真是好孩子,隻有樂始那種道德敗壞的人這麼狠心。蒼秾感動得不行,一把把丘玄生撈過來,搓着她的腦袋連聲說:“沒關系玄生,沒關系。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
丘玄生沒聽懂:“什麼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