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玄生的竹簡上刻着許多東西,有些是某天回家前邬叢芸叫她帶的零食,有些是每天賣出了多少枝花掙了多少錢,有些是和蒼秾岑既白相處間難忘的事,記得簡短而繁多。
遠處是丁汀源和樂始離開時要帶的行李,兩個人搬不過來,丘玄生在旁幫忙。蒼秾站在廊下沒過去,岑既白推着輪椅挪過來,問:“你擋到我的路了,看什麼這麼出神?”
“我在看玄生。”蒼秾說完又覺得一陣心虛,趕緊補充這句話的含義,“她在幫樂始搬行李。”
“有什麼問題嗎?她對隊長和樂始的感情很深的。”岑既白苦着臉跟着蒼秾望向院門口,感歎道,“不過我覺得隊長對得起玄生的喜歡,樂始這種人根本不配。”
樂始就站在馬車邊看着丘玄生搬東西,突然黑着臉揪住丘玄生的衣領說了句什麼。蒼秾條件反射地跳起來要幫忙,結果樂始說完就松開丘玄生,背過身做别的事去了。
這人的性格簡直惡劣到了極點,如今能跟丁汀源隐姓埋名歸隐山林,樂始春風得意全然忘了規矩。目睹這一切的丁汀源不慌不忙,隔着極遠的距離歪頭對蒼秾诶嘿一下。
“不,隊長也不配。”蒼秾怒上心頭,說,“還說要告訴我一切,結果轉身就走人,最不厚道的就是她了。”
身後忽然傳來石耳的聲音,她故意咳嗽兩聲,舉起手裡的小本本說:“汀源把你想知道的都寫在這本冊子裡了,想不到你是這樣看她的,依我說這本書不給你看也罷。”
蒼秾大吃一驚,立馬換上殷勤的表情:“别别别,我是太舍不得她才說錯了話,我這就去幫隊長收拾東西。”
說着就飛跑出去竄到丁汀源旁邊幫她拿東西,速度快得令身體尚未恢複的岑既白流下羨慕的眼淚。這回丁汀源和樂始打定主意遠離紛争,東西收拾得半塊床單都不留下,回到輔州還有得收,把大箱小箱搬上馬車,蒼秾隻得望箱興歎。
從清早收拾到中午丁汀源和樂始才準備離開,衆人送到官道邊,丘玄生望着遠去的馬車揮了好久的手。回程時石耳沒有走老路,而是将衆人帶到将軍墓前,帶着衆人往下走。
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的岑既白差點被吓死,蒼秾在岑既白的鬼哭狼嚎裡找回自信,原來自己還不是最丢人的那個。密室裡的金像還在原地,石耳往床上一癱,翻開手裡的冊子說:“接下來這些話我隻說一次,不會重複第二遍。”
坐在旁邊的蒼秾趕緊直起身子豎着耳朵聽,石耳不緊不慢地說:“你第一次來輔州時我們跟你說的大部分信息都是假的,關于玄生的身世我們實在不清楚。”
“就從我知道最深的事說起吧。”石耳草草翻過幾頁,手腕一甩把那本冊子丢開,自顧自說,“玄生是叢芸隊長的主人交給她的,當時的玄生隻是個襁褓中的嬰孩,叢芸隊長是個木頭腦袋,汀源和褚蘭都是她請來照顧玄生的保姆。”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她如此大方地承認,蒼秾臉上難掩驚訝。丘玄生的表情比她還不敢相信:“竟然是這樣?叢芸隊長的主人究竟是誰,到底是不是蒼姁前輩?”
“就算你去問邬叢芸,她也會回答不知道。”石耳大聲地歎口氣,說,“再精巧的機關人也比不上人類,就算可以獨立思考,也不具備儲存無盡記憶的能力。你們都知道的,為了維持正确的運轉,叢芸隊長被迫删除過許多記憶。”
她兩手枕在腦後,帶着無限懷念說:“好在我不是那種機關人,有關叢芸隊長的事我會一直記得。她第一次來找我時就抱着還是個嬰兒的玄生,褚蘭和汀源就跟在她身邊。”
蒼秾問:“當時你很有名嗎,她們來找你做什麼?”
石耳閉上嘴想了想,像是自己也覺得好笑:“汀源和我皆是琅州人,估計是守墓人的名頭傳得太遠,她便領着叢芸隊長來找我。那時的我過得不如此時風光,守着這座陵墓無處可去,隻能在院子裡種些草藥菜葉維持生計。”
邬叢芸來到琅州不為别的,正是為了給石耳一個出路。傳說賀蘭将軍墓的守墓人強大堅韌,對百年前許下的盟約堅守不懈,這也是丁汀源帶邬叢芸來找石耳的原因。
她們需要一個由頭,召集一票各懷奇技願意追随邬叢芸的人。石耳并不覺得自己有多強大堅韌,不過邬叢芸提出的條件格外豐厚,她還是選擇跟随邬叢芸前往輔州。
岑既白撇撇嘴,指責道:“還好賀蘭焰不在這裡,否則她就要質問你為什麼不遵守給她祖宗守墓的承諾了。”
“還說呢,守墓是我祖上答應賀蘭将軍的事,跟我完全沒有關系,還累得我在這個破地方種了那麼多年的地。”石耳晃晃腿,雙手合十虔誠地說,“多虧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叢芸隊長帶我脫離苦海,讓我跟她去輔州打拼。”
她陡然精神百倍地坐起來,說:“地下丞的名号就是我取的,不錯吧?她們選擇我還有一個原因,畢竟我是為西夏國守陵的人,你們知道西夏為何會消失在史書上嗎?”
沒想到她會故意說這些吊人胃口,蒼秾努力開動腦筋,身邊的岑既白卻果斷舉手答題:“我知道我知道。據說很多年前,占據琅州一帶的西夏與另一個強大的古國發生了戰争,在持續好幾年的抗擊後還是滅國了。”
這是岑既白能答得上來的問題嗎?蒼秾還沒來得及驚愕,石耳便鼓掌道:“正是這樣。寶照城在當時是一線戰場,守将不肯就降,最後全軍覆沒。”她頓了頓,看向蒼秾問,“蒼秾,你知道從古至今一共有多少人嗎?”
怎麼輪到自己就是這種問題?蒼秾隻能答:“不知道。”
“曾經活過的人太多,死去的人也太多,我們踩着的每一寸土地都可能曾是一具屍體腐爛的地方。”石耳又沒個正形地躺下去,陰冷昏暗的墓室裡,她說,“那次戰役使得寶照城成了遠近聞名的陳屍地,當年玄生來到這裡後,便陸陸續續有人自稱目擊到一隻怪手,是叢芸隊長出面擺平的。”
丘玄生一把把石耳拉起來:“難道是——”
石耳被她揪得脖子一緊,道:“東溟會的研究也是這個原理,死去的屍體聚集融合,最後變成與人手形似的物體。”她詳細地解說,“也就是你們說的喵可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