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給了點時間讓人緩了下神志，文森特轉過身，拿起印有五台軍标志的背囊，從裡面掏出一壺水，扔給了克勞德。

接住水壺，克勞德這才發覺，自己的嘴唇連續幾天沒有沾過水，已經幹裂得不行了。他謝過了文森特，擰開瓶蓋，讓自己的嘴唇對準瓶口，接受水流的溫洗，這才不至于光是說幾句話就唇皮裂開，痛得不行。

一陣靜默。

兩道聲線忽然同時響起。

“抱歉——”

兩人倏然齊齊愣住，對上了雙方的眼睛，後知後覺他們似乎想到一塊去了。

再次開口的是文森特，他挨着克勞德對面固定機艙的長椅凳坐下，嘴唇蠕動了幾下，組織了下語言，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我遇到寶條了。”

克勞德右眼皮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按照我們原本的計劃，我這時候已經去到米德加，破壞了那個裝置，但寶條似乎察覺到了我們的計劃，在我和五台二隊軍繞潛的路上，攔截了我。”文森特擡眸，血色一般的眼睛盯向克勞德，“他說——你們會死。”

“我知道這是調虎離山。”文森特的語氣略感煩躁，克勞德很能理解他的這種感受，“他把我引去北方大空洞，阻止我前往第三實驗室，拖延我的時間……但我不敢拿你們的性命來賭，克勞德。”

男人語氣低沉，似乎是回憶起不好的事，森冷的殺意在他的血眸裡稍縱即逝。

他阖上眼眸，避免思緒進一步淪陷。

“私欲與大義，我選擇了你。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第二個人選能夠阻止這一切，至少那個人不會是我。”

“寶條必定有所隐瞞，我有種直覺，他所掌握的消息很可能是動搖這個世界結局的關鍵。所以，我沒殺他，而是按照他的誘導，前來救你。”

“事實上，我來對了。”

聽到這，克勞德喉嚨一緊，表情僵硬，文森特沒有看到他的不自然，繼續說道：

“你們差一點全軍覆沒了。”

這一句話，徹底讓克勞德的心遭受猛然一錘，他想起來因為自己的無能，讓孩子們遭受危險，一個死去，一個差點也交代在那裡。

克勞德低低道了聲歉，換來的是文森特的擺首，表示不在意。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更何況你面對的是那樣一個怪物般的存在。”文森特反過來寬慰克勞德，希望克勞德能不再自責，很顯然，克勞德先前崩潰到失去自我意識的模樣讓他多少都心有餘悸，“不管怎麼說，至少寶條對我說的話得到了應驗，而我很慶幸，至少能救下你和愛麗絲。”

“至于薩菲羅斯——我是說這個世界的那個，很遺憾，我沒能把他的遺體帶回來。”

克勞德把臉埋在手心裡，深深吸了一口氣，随即把手往下一抹，露出略感哀傷的神情，吐露出一口濁氣：“沒關系，我能理解。”

畢竟文森特單槍匹馬闖進北方大空洞，能把兩人救下已經很不容易了，再讓他把薩菲的遺體帶走，簡直是異想天開，搞不好大家都交代在那裡。

“不如說，我才是該道歉的那個，讓你操心了。”克勞德誠懇地低下了頭，為自己拖後腿的事感到深深歉意。

文森特看了眼克勞德，從座位上站起來，三兩步來到克勞德面前半蹲下。他湊上前，右手握拳抵住了克勞德後背，輕輕下壓，讓克勞德的左肩靠上了文森特的左肩，兩人的心髒無比靠近。

這是近乎擁抱，但卻比擁抱更顯尊重意味的靠近，是交托信任、希望、勇氣和未來的象征。

“答應我，要永遠記得還有我們在你身邊。”

男人的口吻嚴肅而鄭重，向來沉默寡言的他卻卻說出了克勞德夢中的那個少女别無二緻的話語。

克勞德阖上眼眸，再次睜開眼時，他的眼神變得堅定不移，他伸手握拳，作出與文森特一緻的手勢，拳心抵在對方心髒的後背，鄭重回應：

“我明白了，我答應你——無論如何，我都絕對不會再次失去自我。”

……

兩人各自花了點時間消化了彼此的道歉和約定，話題很快轉向接下來的計劃。

按照文森特所說，目前他們所乘坐的直升機是五台精銳隐秘部隊，由文森特率領并帶路潛入米德加，執行神羅總裁刺殺計劃。雖然中途因救援克勞德和愛麗絲偏離了航線，但總體的計劃是不會改變的，他們需要來到米德加戒備領域的五公裡開外落地，監視神羅運輸補給的車隊，劫持最末端的車輛，完成神羅大廈潛入計劃。

在這個過程中，所有人必須在同一時間截斷神羅士兵對外呼救，确保無人發現異常。否則，刺殺計劃還沒開始，就要流産了。

雖說文森特名義上是叛逃投誠了五台，但五台高層也沒有傻到真的把軍隊全權交給前任塔克斯，他的任務僅僅是給五台帶來撕破神羅天羅地網的機會，親自給精銳隐秘部隊帶路潛入神羅總部，趁機刺殺神羅總裁，徹底打破被動局面。

而文森特，在完成帶路的工作後就可以自由行動了，至于五台能否成功刺殺總裁，就看他們自身的實力了。

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到時候必定引起騷亂，這是最佳破壞裝置的時期。

畢竟文森特打從一開始，就沒想着跟五台站在一條線上，他們不過是各取所需，完成這場交易。克勞德對此認同。

“愛麗絲那孩子，該怎麼辦。”基本确定了接下來的行動，克勞德憂心起這件事。

薩菲的死亡帶來的沖擊決然不止落在克勞德頭頂上，直面了這一切的小愛麗絲，恐怕會留下不小心理陰影。換做是任何一個小孩，親眼見證一起玩了幾天的小夥伴死去，沒被吓到大哭大鬧已經很不容易了，更别提那個時候，克勞德依稀還記得小愛麗絲一邊哭着，一邊動用星球力量治愈着重傷的他。

“要把她留下來嗎。”文森特問。

“不，現在這情況，留下來恐怕更危險。”克勞德搖了搖頭，微微蹙眉，分析當下狀況，“刺殺行動要是成功了還好說，我們對五台價值進一步提高，哪怕路法斯硬着頭皮上台掌權，戰争也不會那麼快結束，至少短期之内，五台還需要你的力量；要是失敗了，五台軍會軍心渙散，迅速潰敗，我們失去了利用價值，被留下的人會優先作為質子交出去……”

克勞德潛台詞已經很明顯了，文森特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接上克勞德未盡的話語：“伊法露娜沒法避免了，但至少要保證愛麗絲的安全，是這個意思吧。”

克勞德颔首：“對，伊法露娜作為最後的純血古代種，光是這個身份，無論五台戰敗與否，他們都不敢輕易對她出手的，我們回頭想辦法把她救出來。而愛麗絲……如果跟着我們一起行動，至少現在有我們兩人在，加上五台刺殺的騷亂引走神羅大部分注意力，她的安全更容易得到保障。”

文森特認可了克勞德的說法。

“……她，還好嗎。”

看穿了克勞德忸怩之下的真實情緒，文森特輕笑了一聲，把頭轉向了門口，望向不知多久前便出現在那兒的幼女。

有了文森特目光這一指引，克勞德也跟着看過去，小小的女孩披着一條洗得發硬的毯子，頂着一頭稀碎毛發炸開的發型，嘟着嘴，像是在扭小脾氣一樣站在那裡。

克勞德一下子就慌了：“愛、愛麗絲！？”

小愛麗絲氣沖沖地來到克勞德面前，大拇指壓着中指，朝着克勞德的面門猝不及防來了一記腦瓜崩。

小小的身體，力道倒是不小，克勞德以為小愛麗絲是在生他的氣，先是沒能保護好她和薩菲，現在又要不顧她的意見，強行帶着她一起行動，連忙解釋道：“不是的，愛麗絲——”

“克勞德是大笨蛋！”

比克勞德來得更快的，是小愛麗絲的教訓，突如其來的打斷一下子把克勞德整懵了。

小愛麗絲手腳并用爬上了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臨時監護人，克勞德這時才看清幼女羽睫上濕潤的水珠，似乎是剛剛哭過。

身體的潛意識讓克勞德習慣性地伸手替小愛麗絲抹去殘存的淚水，小愛麗絲也沒阻止克勞德的動作，而是抽了抽鼻子，帶着鼻音悶悶說道：“擔心死我了。”

“對不起……”這已經是克勞德不知道第幾次道歉了。

“我才不要你的對不起，”小愛麗絲扔下毯子，伸手抱住了克勞德脖子，臉埋進溫暖的肩窩裡，汲取着熟悉的氣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有了溢出來的迹象。

差一點，她再也見不到會跟她溫柔說話的克勞德了。

“把我帶去吧。”小愛麗絲說道：“就算我會拖後腿，我也想竭盡所能去幫助你。”

克勞德猶豫片刻，伸手撫上小愛麗絲的後腦勺，輕輕拍撫：“謝謝你，愛麗絲。”

文森特很識趣地沒有打擾這溫馨的一幕，他透過機艙瞥向窗外，隔着遙遠的距離，已經能看得見米德加這座城市了，要不了一個小時，他們就能降落米德加的郊外。

忽然間，建築上一道重影若隐若現。

文森特眯了眯眼睛，他不認為這是太陽光過于強烈造成的幻視，體質強如怪物的他早已超越了人類目視的極限。

為了确保這不是單純角度問題，他隻好打斷了一大一小的對話，喚來了克勞德，讓他從另一個窗口眺望一下遠處的情況。

克勞德跟随着文森特的指示，透過玻璃望向米德加城市，正如文森特所說的那樣，那裡似乎存在着與米德加極為相似的城市幻影。即便身旁兩人都不知曉，克勞德還是通過幾個顯著的标志，一眼認出來了——那是他所處時間線的米德加。

——世界正在融合。

這個認知使得克勞德心底一沉，此刻他無比清晰的意識到時間的緊迫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