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弟弟呢?
夏油傑的身形搖搖欲墜,甚至産生了濃烈的自我厭惡。
為什麼他會逃跑?為什麼他沒有迎難而上?為什麼他沒有擋在弟弟身前?為什麼他這麼弱小?為什麼……
無數個為什麼堆積在他幼小的心靈中,無法排解,無法消除。
“汪!!”
不知何時,旺财也跟着跑進了神社,它精準地嗅到了瑛紀的氣息,咬着夏油傑來到了神龛下方狹小的空間前。
夏油傑扯掉從破敗天花闆垂下的藤蔓,在一片腐朽織布中找到了昏迷的瑛紀。
瑛紀看上去沒有任何外傷,可他的臉頰紅撲撲的,夏油傑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額頭,被燙得吓了一跳。
倉惶之間,夏油傑咬牙背起瑛紀,此刻他仿佛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在大黑狗不明所以的汪汪聲中,一路飛奔下山。
他不會再逃跑,他會保護好家人的。
……
瑛紀在做夢。
在夢裡,他從很高的位置俯瞰這座大山。
以前這座山遍布茜草、蘇木、栀子等各種天然染料作物,工匠依山而居,利用這些天然染料制作了衆多色彩豔麗的布料和成衣,人們感恩于大山中生長的植物,遂建立了一座神社以供奉參拜。
人類的思念和愛萌生出了一個自然之靈,慢慢的被稱為茜姬的神明真的誕生了,她讓山中的草木越發茂盛,讓大家有足夠多的染料以織染出更多更美麗的布匹。
但随着工業化浪潮湧入這個安靜原始的村落,便宜簡單的化工染料擊垮了原始古老的草木染,大規模的紡織工廠取代了小作坊式的家庭染坊,人們在祈求茜姬而不能後,轉而心生怨怼,将一切都歸咎于茜姬身上。
由此,原本因人類的愛和尊崇而誕生的自然精靈被負面情緒浸染,逐步轉變成了咒靈,甚至開始襲擊進入大山的人類。
十多年前,鎮子上的小學組織學生進入大山露營,結果一次性死去了十三個孩子,終于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力。
在分析了多年失蹤人口數量後,這個案件被移交給了咒術界,才有了一級咒術師來祓除咒靈,導緻山體塌方的事。
當時的一級咒術師以為祓除成功就離開了,殊不知咒術師重創了茜姬後,茜姬短暫地恢複了一點點清醒。
她想起了曾經人類帶給她的溫暖,想起了最初被尊崇、被敬仰的原因,雖然最終是人類讓她變成了污穢之物,可她果然還是……
“我果然還是希望被喜愛啊……”
伴随着這樣的念頭,茜姬主動選擇了沉睡。
十多年過去了,茜姬的故事依舊出現在諸如夏遊奶奶這樣的老人口中,她并未被人類遺忘,自然會再度複蘇。
比起不斷收斂生命能量和咒力,時刻加固身體封印、防止體内污穢之物洩露出來的瑛紀,夏油傑身上的咒力如張牙舞爪的毛球,根本沒有收斂。
茜姬本身是特級咒靈,縱然在沉睡,還是會本能地被咒力吸引,夏油傑踏入鳥居的瞬間就落入了茜姬的生得術式中,這才有了瑛紀撕開幻境沖進去撈哥哥的後續。
瑛紀在睡夢中看完了茜姬的來曆和過往,重點在于……
“是啊,人類的确很可愛的,雖然他們會生出污濁和混沌,甚至反刺神主,讓神明堕落成魔,可是啊……”
一念成魔,一年成佛,能在轉瞬間淨化一切、拯救一切的也隻有人類。
瑛紀對着紅衣女子伸手:“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女子微微欠身行禮,化為一片片茜草花一樣的花瓣,旋轉消失了。
“哎?等等,你還沒告訴我咒術師是什麼呢!”
瑛紀還想再問,下一秒,他猛地坐了起來。
“醒了!”
“瑛紀!你還好嗎?”
“頭還熱嗎?瑛紀?認識我嗎?”
“沒事的,不要靠太近,讓孩子有呼吸的空間。”
“……”
周圍傳來紛亂的聲音,瑛紀茫然地環視周圍,這才發現他躺在一張幹淨的床上,牆壁和地面都是白色的,一個穿着白色醫生服的人正伸手貼在他的額頭。
這裡竟是醫院。
媽媽夏油律子正緊張地握着他的手,而透過媽媽和醫生的縫隙,瑛紀看到了坐在牆邊椅子上的夏油傑。
哥哥夏油傑的腳纏着繃帶,手邊還拿着拐杖,正探頭關切地看過來。
瑛紀一下子笑了。
夏油傑注視着這個笑容,萦繞在心頭和身上沉重的郁氣也緩緩消散,發自内心地微笑起來。
弟弟沒事,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