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陣放輕呼吸,蹑手蹑腳地摸黑找到飛鳥徹羽所在的卧室,透過隐隐約約的燈光,能看見他完全放出來的寬大羽翼,和一圈一圈盤在地闆上的巨大尾巴。
即使是太黑的環境導緻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黑澤陣也能感覺到,他正扭過臉來。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像是察覺到又有新的闖入者,黑影将嘴裡叼着的東西随便吐在一邊,砸在地闆上發出一陣悶響,氤氲開新鮮的血腥味。
黑團吃痛,發出一聲嘶啞的吼叫,踉跄着縮進了角落裡。
“你在幹什麼?”
沒有回應。
……應激了。
行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黑澤陣有經驗。
少年一邊和現在明顯不在狀态的飛鳥徹羽對峙,一邊不動聲色地慢慢拉近距離……然後一個飛撲,借着體重和力量的優勢将飛鳥徹羽壓制在身下。
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把兩隻手腕一手攥住,死死摁在頭頂上,雙臂撐開架起翅膀,将他的軀幹釘在地闆上。
應激之後的塞壬現在六親不認,沒有一點理智可言,上身被摁住動彈不得,不妨礙尾巴折過去抽黑澤陣的背,後來就幹脆是圈住少年勁瘦的腰,兩個人頃刻就滾成一團,互相較勁。
塞壬的身體實在太長了,單憑一個正常人根本沒辦法制伏,黑澤陣一面用一雙手肘架住那對直往臉上拍的翅膀,一面努力騰出一隻手來,捂住他的下半張臉,連帶着一直躍躍欲試想要伺機給他來上一口的一口尖牙。
退下乳牙換了恒牙之後的塞壬,被他咬上一口也不容小觑。
被大體制住了的塞壬還不老實,一邊伸手努力想要掰開掐在自己臉頰的,鐵鉗一樣的手,一邊渾身每一個部位都卯足了力氣掙紮,想要尋求一個破綻,把對方從自己身上掀下去,再給他細嫩的脖子上狠狠補上一口,好叫這個不自量力的人類好看。
黑澤陣哪能不知道他心裡再打什麼小九九?手指用力扣住他的整個下颌骨,換壓為提,扯起飛鳥徹羽的整個上身,結結實實的給他來了一擊頭槌。
一聲悶響之後,效果立竿見影,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飛鳥徹羽纏在自己腰間拔蘿蔔的尾巴已經脫力,現在隻好松松垮垮的勉強勾住才好不掉下去。
但是也不排除是塞壬在裝暈迷惑對手的可能,黑澤陣半點不松懈,把他推出去又猛地拉回來,又補了一擊,兩聲悶響下去,算是徹底把異常狀态的塞壬給放倒了,軟趴趴的癱軟在自己的胸前。
可算是老實了。
黑澤陣應對應激已經挺有經驗了——本質上是短時間内感官過載導緻的大腦宕機,一面将飛鳥徹羽摁在懷裡遮住視線,一面捂住耳羽減少聲音刺激,慢慢等他狂躁的心跳恢複平靜。
飛鳥徹羽感覺自己現在腦子像是被毛玻璃糊住了,五感鈍的可怕,勉勉強強通過心跳聲辨認出來人的身份,小聲确認道:“……陣陣?”
“是。”
得到肯定答複的小孩終于松了一口氣,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努力安撫自己正在歇斯底裡的理智。
在外面聽着嘈雜平息下來,金酒也悄悄摸進來,打開一旁的小夜燈,放低聲調:“怎麼回事?”
隐隐約約又感受到有入侵者的飛鳥徹羽下意識地緊了緊纏在黑澤陣腰間的尾巴,往他懷裡拱了拱。
“……應激了——應該是和貓打架的時候被吓到了。”
黑澤陣在小夜燈的燈光下,在飛鳥徹羽的側臉上找到了三條并列的貫穿了小半張臉的傷口,出了點血但是不太深,現在已經結痂了,估計過不了一周就完全可以愈合。
比較嚴重的是咬在手掌掌根的牙印,出血之後又被抹開了,現在半幹不幹地糊在傷口的周邊,不知道蹭在了什麼地方。
其他部分,比如斑駁的翅膀、掉鱗的尾巴還有其他部位鈍器撞擊造成的淤青,一看就不是貓能留下的傷口。
黑澤陣環視四周,目光在衣櫃、躺在地闆上的被子、還有剛剛被塞壬吐在地上看起來傷勢不算嚴重但是現在在牆角縮成一團的貓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就拼湊出來了事情大概的經過:
也許是因為熬夜加衣櫃抽屜實在睡着太不舒服的緣故,飛鳥徹羽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也有可能幹脆就過了晚飯的點。
被抓衣櫃抽屜的聲音弄醒的。
實在睡了太久之後的後果,就是腦子一片混沌,飛鳥徹羽迷蒙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應該是貓餓了在擺弄抽屜的聲音。
又糾結了一下,在“委屈自己起來給它弄飯”和“委屈貓餓肚子等阿陣回來”中選擇了後者。
在絕食這件事情上,飛鳥徹羽有豐富的實踐經驗,沒關系,餓一天死不了的。
塞壬默默的将被子從抽屜中的縫隙中扯了扯,蒙上自己的頭,拒絕為讨厭鬼浪費一絲一毫自己的精力和時間,企圖靠裝死逃避問題。
……反正貓也不是我要養的,也沒有人欠它的,給口吃的給個地方住仁至義盡了,想要在家裡面當大王,騎在别人頭上撒野——想都不要想。
沒咬它兩口就不錯了。
餓了一天終于聽到一點聲響的貓不甘心就這樣被無視,沒被剪過指甲的爪子鈎住跨過抽屜木闆,努力從那個進被子兼透氣的縫隙中鑽了進去。
迷迷糊糊間還準備睡個回籠覺的飛鳥徹羽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被抓了一道血痕,被後知後覺地痛覺驅使着,下意識掙紮的後果就是身體撞在了衣櫃的内壁上。
原本蜷縮着才勉強擠下的櫃子現在又多了一隻貓,頓時亂成一團,身上占大部分的傷勢應該就是他自己弄的。
……白癡嗎。
黑澤陣是真沒想到,一隻幾個月大的貓崽就把飛鳥徹羽搞得這麼狼狽,本以為最差的結果就是他趁着自己不注意,把那隻傻貓丢出去扔了。
感覺經過一小段時間冷靜,懷裡的塞壬狀态已經好了很多,終于能安耐的住痙攣和下意識地掙紮,隻是現在還有點呆,整個身體八爪魚一樣纏在他的身上,不肯下來。
少年拍拍他的背:“把尾巴收回去。”
飛鳥徹羽反應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将尾巴縮回去,改成雙腿,但還是抱着他,膏藥一樣貼在身上。
黑澤陣說了幾次也不肯放手,不知道是直接沒聽懂還是聽懂了就是不配合,最後隻好幹脆放棄——反正他之前應激的時候也是這個粘人樣。
少年領着自己新鮮出爐的尾巴,拍開頂燈,慘白的燈光照亮了一片狼藉的卧室。
比他預想到的還要淩亂一點。
被子、枕頭被甩了出去丢在地上,衣櫃的抽屜明顯是被大力撞開,裡面還能隐隐約約看見被蹭上去的血迹。
最慘的“被害人”是那隻毛絨小熊,從胸口到肚皮的絨布被尖銳物扯開,毫不見外地對着來來往往的行人“敞開心扉”,露出裡面的白花花的棉花。
貓被刺眼的白光吓到,拖着自己完全炸起來的尾巴,逃竄到床下的縫隙裡面。
飛鳥徹羽頂着自己亂成了鳥窩一樣的頭發,裸漏的手臂上是大片的淤青,甚至隐隐約約翅膀上也有不少,可以想象出來被睡衣包裹的部分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今天晚上要在這裡吃晚飯嗎?”
金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跟自己講話,連忙應了一聲。
“那就麻煩把這裡收拾一下,我先給他上藥,一會再做飯。”
黑澤陣摸出醫藥箱,把尾巴領到另外一間卧室,解開睡衣給他塗藥。
情況和他預想的差不多,沒有破皮的部分,塗上藥油之後用力揉開就可以,右手肘和被貓抓傷的部分要塗碘伏消毒。
貓之前打過三聯和狂犬疫苗,近幾個月沒有野外出逃經曆的話,不具備攜帶并傳播狂犬病病毒的條件,所以飛鳥徹羽不用再打疫苗,隻需要傷口消毒就可以了。
即使是黑澤陣之前有豐富的傷口處理經驗,傷口處理起來也還是很難避免的刺激,更别說想要揉開淤血手上沒有力氣是不可能的,飛鳥徹羽受不住力氣,控制不住地往他懷裡躲。
一次兩次被抓住後頸或者翅膀拖出來,次數多了黑澤陣也就懶得折騰,幹脆由着他去。
看着飛鳥徹羽換了新的睡衣,站在小闆凳上面慢吞吞地給自己刷牙,黑澤陣在外面一天雖然說不上是摸爬滾打,但也沒體面到哪裡去,幹脆就趁這個時間去洗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金酒拿着那隻,被掏空了棉花,隻剩下一層皮的熊在逗小孩,嘴裡發出“嘬嘬嘬”的彈舌音。
這種狀态下的香槟腦子實在不太好用,被惹煩了也不吭聲,隻知道悶着頭跑,但是跑也跑不快,被某個心理年齡不知道有沒有到三歲的大人踩着影子,攆在後面追。
黑澤陣:……
“弱智”屬于工傷嗎?
飛鳥徹羽眼見着救星出現了,默不作聲地又繞回到黑澤陣身後,假裝自己是鴕鳥一樣,又開始藏在他身後裝死。
男人嘻嘻一笑岔開話題,企圖把這事賴過去:“貓的左前腿骨裂,耳朵被他咬開了一個豁口,我給包紮好了——話說你們給它起了什麼名字?”
總不能就叫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