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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再次進來将水盆端走又出去,南蘭卻仍然站在桌邊沒有離開,她放下手裡的茶杯,輕聲打破了一室沉默。
“我姓南,單名一個蘭字,你叫什麼名字?”
是了,從見面到現在這一路太過波折,他們竟還不知彼此的名字如何稱呼,而在這樣一個微妙的時刻南蘭主動報出閨名顯然有着某種更為隐晦的含義。
坐在不遠處始終一動不動也不肯再看她的身材高瘦的男人聞言放在膝上的手僵了僵,但回答并沒有遲疑。
“苗人鳳。”
“人中龍鳳,好名字。”
當然這毫無疑問也是一個和苗人鳳極為相稱的名字,南蘭先贊了一句,然後微覺緊張地抿了抿被茶水潤澤的櫻唇,默了一瞬。
而在她沉默的那一瞬,苗人鳳的心仿佛也跟着高高提起,這樣緊張的心态對他來說當真是久違了,直到南蘭終于開口繼續問道,
“那你可有婚配?”
“……未曾。”
這樣的話題一說出口原本室内就略顯粘稠的氣氛似乎無形中更為暧昧,不說南蘭這個大家閨秀害羞,就是苗人鳳也覺有些窘迫。
“我救你是為報恩,問心無愧。”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不妙,苗人鳳的呼吸微不可查地亂了一瞬,原本提起的心又驟然沉沉下墜,一股巨大的失落向他襲來。
是了,這隻是報恩。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他怎能趁人之危,更何況她是身份高貴的官家小姐,他不過是一個江湖莽漢,又怎麼相配……
隻當這是一場萍水相逢的幻夢罷了。
苗人鳳腦海裡閃過千頭萬緒,但就在此時耳邊又傳來獨屬于南蘭那嬌弱、文雅又清泠泠分外動聽令人耳目一新的嗓音。
但她卻是道,“你看着我。”
她這并非命令,但她的一句話卻比這世上最嚴苛的命令還讓人難以抗拒,怎麼能有人能忍心讓她失望呢?
因此苗人鳳再一次與南蘭那雙過分明亮的杏眸四目相對。
在這間簡陋的鄉野客店的廂房裡,即便是他做夢也想象不到,會遇到這樣一個如幻夢般美麗的女子一字一句問他,
“我隻有父親一個親人,如今已是無家可歸,我看你對此事很是在意,那麼,苗人鳳,你可願娶南蘭為妻?”
苗人鳳,你可願娶南蘭為妻……
此後經年,直到垂垂老矣,白發蒼蒼,苗人鳳都不會忘了這一幕,這一句話,而他從頭至尾也隻會有一個最堅定的回答。
“苗人鳳願娶南蘭為妻。”
這一聲回答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苗人鳳甚至是直到話音落地才反應過來,還不等他為此更加窘迫,就見南蘭微微一笑,
“好,從今以後……”
“你就是南蘭的夫君,我是苗人鳳的妻子了。”
從他們見面,南蘭雪白清麗的面龐始終如冰雕雪琢般,神情因為驟然遭逢的變故壓抑的巨大悲恸也一直是過分的平靜。
清冷地好似不食人間煙火,沒有一點人氣。
盡管她現下隻是唇角露出那麼一點輕輕淺淺的笑意,也當真是像冰雪消融時節異花初綻,又似美玉生暈。
原本就盛極的姿容越發光彩無匹,明豔絕倫。
但要苗人鳳說,他此刻隻覺她櫻唇輕吐的溫柔話語比之她驚心動魄的美貌更讓人怦然心動,跳如擂鼓。
無知無覺間,男人向來嚴肅的臉上也染上了笑意。
他依然與她對視着。
兩人沒有再言語,但此時屋内的靜谧中流動着某種脈脈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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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人鳳知道從現在開始他此前無牽無挂,肆意江湖的浪子生涯就算完結了,他須得用一生的時間保護面前這個千金小姐。
此後她的快樂和憂愁就是自己的快樂和憂愁。
但這樣看似是拘束的枷鎖一套上,他竟隻有滿心歡喜。
那麼南蘭呢……
此刻她微微垂斂的纖長羽睫遮擋下,眼底也并不是全無心事的。
顯然她并不是一個迂腐到隻因肌膚之親就非卿不嫁的女子,她也并不信奉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英雄美人的故事。
可如今一切選擇顯然都是由她主導的。
她一個官家小姐又有這般絕世姿容又是為什麼心甘情願要下嫁給苗人鳳這樣一個浪迹江湖的莽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