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李殊哲就領着陸子恒過來了，他繼承了家族的高個子基因，14歲已經快1米8了，光看背影沒人懷疑他還是未成年人，但他的面孔還是稚嫩的，過去他一向乖巧示人，打扮也很書卷氣，印象中他常常穿着校服。今天倒是穿了一身潮牌，身上還挂了不少裝飾的銀鍊子，耳朵上有一對醒目的十字架耳環，很像個不學無術隻會喝酒打架的不良少年。

陸子恒沒想到會看到柳時序，本來還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對上柳時序冷冰冰的視線時，不知不覺間就慫了，他有點怕他：“哥……”

柳時序目光疏離，像打量一個陌生人，朝他淡淡地點點頭。

李殊哲已經收斂了方才的情緒，扮演起一個和藹可親的表哥，“子恒，你怎麼會來這種地方啊？未成年也能進來？”

陸子恒抿着薄唇：“我跟同學還有他哥進來的……”

“這麼晚了，你媽不催你回家，明天不上學嗎？”

“她在開會，沒時間管我……我等會兒就回去了……”

“你現在這個年紀不該喝酒，這種地方未成年人過來很危險的，你看看那群人，葷素不忌，才不管你幾歲，喝大了就要把人撈走。哥哥現在送你回去，好不好？” 李殊哲苦口婆心地說勸。

陸子恒悄悄看了眼柳時序，發現他連眼皮都沒擡，隻顧自己喝着酒，看着舞池裡的衆人扭來扭曲，他忽然就任性起來，“我晚點跟同學一起走，哥哥，你們玩兒吧。”

李殊哲差點氣火攻心，現在的小孩真是不好管，要不是他弟弟，他才懶得費那口舌，他使勁地給柳時序遞眼色，對方卻一點也收不到他的信号。

這倆人都是要氣死他的節奏。

陸子恒擡腳要走，背後冷不丁傳來柳時序的聲音。

“站住。”

陸子恒停下腳步，心裡一陣激動，面上卻裝作波瀾不驚，“哥哥，你叫我？”

柳時序勾了勾手，陸子恒很聽話地走了過去，猝不及防間他就被柳時序抓住了上衣領口，李殊哲和傅君柏面面相觑，心想，果然還得是親哥，下手真夠狠的。

“喝了幾瓶酒？”柳時序冷冷地問。

“就一瓶……”

“你再撒謊試試？”

“三瓶……哥，你先放開我，你拽得我很疼。” 陸子恒求饒。

“你要是再過去喝酒，我就剁了你的腳，信不信？” 柳時序狠狠地訓道。

陸子恒垂下眼睛，“哥哥，我不喝了。”

“再讓我看見你來酒吧，我就打斷你的腿。”柳時序的眼神裡淬了冰，看得出來他很不高興。

“哥，我再也不進酒吧了，我保證。” 陸子恒舉起雙手發誓。

“給你同學打個電話，然後我送你回去。” 柳時序松了手，抱臂看着他打電話。

剛才還對自己不聞不問，現在卻要送自己回去，陸子恒的心情從谷底飛到山峰。他最難過的是哥哥都不理他，隻要他能多看他一眼，他什麼都願意做。

“好了，我跟他說了。哥哥，我們回去吧。” 陸子恒目光灼灼地看着柳時序。

“我們先走了，你們接着玩兒。”柳時序跟發小打招呼。

李殊哲看着兩個人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得不到的總是在騷動，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

傅君柏拍了拍他的肩膀：“兩個表弟，你站誰？”

李殊哲笑了一下：“你這題一點難度都沒有。”

柳時序一點也不喜歡陸子恒。

自從離婚後，母親再也沒有怎麼關心過他，她不僅放棄了撫養權，連探視權也沒有争取，知道這件事情一度讓柳時序陷入抑郁的狀态。他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如此不讨喜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年幼無知的時候他把這歸咎于是因為自己學習不用功，才沒有得到母親的垂憐。原本他确實不那麼愛讀書的，對課業的态度也很散漫，後來拼了命學習讀書，做什麼事情都力争第一，就是為了證明自己，也想讓她知道她的選擇是錯誤的。

陸子恒出生之後，李敏真全心全意地照顧他，柳時序有時候會在家庭的聚會場合看到李敏真抱着還是嬰兒的陸子恒，眼裡全是母愛和疼惜，這種眼神，他以前似乎就沒看見過。陸子恒長大之後依然得寵，一向視工作如命的李敏真為了他甚至請過長達兩年的假期，這對一個事業上升期的女人來說無疑是緻命的。但她毅然在家庭和事業中選擇了家庭。

對照之下，同為母親，她給自己的就太少了。

所以他讨厭陸子恒，從他出生那一刻起就不喜歡。他不僅奪走了母愛，還像一面鏡子一樣存在着，鏡子裡寫着幾個大字，‘母親從未愛過自己’。

出租車在深夜的大街上行駛，陸子恒偷偷瞄着坐在一旁的柳時序，車内昏暗，偶過漏進來的光線照出他模糊的側臉，優雅俊逸的下颚線是自己沒有的，鼻子比自己筆直挺翹，眼睛的輪廓也不一樣，或許因為哥哥是混血的緣故，他們雖是兄弟，五官倒是沒有一處長得相似，他身上的氣質更是讓他羨慕不來。

他印象最深是自己小學的時候和朋友們一起踢足球，正好有個同學受傷了，在自己的央求下，來接自己的哥哥上場頂替了他。他帶着球在綠茵的草地上飛奔，身姿矯健輕盈，球技更是讓同學大開眼界，大家都像追求偶像一樣追着他跑。最後他們隊大比分赢得了比賽，一向讨人嫌的對手竟然沒有一絲沮喪不服氣，還紛紛圍着他，問他下次什麼時候可以來。

那會兒他就特别驕傲自己有這樣帥氣灑脫的哥哥。他也悄悄模仿着哥哥，希望長大之後可以變得和他一樣。

他對柳時序既愛又怕。其實每次見到哥哥，對方總是抿着嘴，一臉生人勿進模樣，他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開口跟他說話的，他生怕自己說錯什麼，惹他不開心。

“哥，好久沒見到你了，你在濟州島好玩嗎？” 陸子恒打破車廂裡的沉默。

柳時序沒轉頭，看着窗外虛空的夜景，一如既往地冷淡：“還行。”

“我本來暑假想去濟州島找你的，但是媽媽給我塞了好多夏令營的課程，我一刻休息的時間也沒有……” 陸子恒低着頭，對自己沒能去濟州島找柳時序深感遺憾。每年寒暑假，他都想在他身邊黏一陣，但每年這個想法都會因為各種原因落空。

柳時序在心裡歎了口氣，終于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他脖子上銀色的項鍊在昏暗的車廂裡若隐若現，柳時序伸手撩起來，“哪兒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