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維萊特設想了許多種可能,也打了好幾遍腹稿,可他剛一現身,貝希摩斯就跑了,跑了……也許是把他當做地走官了吧。
無論如何,被如此避之不及,那維萊特很挫敗,畢竟他已經習慣了龍蜥對他的某種優待和尊敬。
“他逃他追”的戲碼并沒有持續多久,重傷在身,那維萊特知道他的眷屬撐不了多久,他甚至有多餘的精力在想阿佩普提到的四影,其實不止他,強大些的深海龍蜥都能隐隐從血脈中感知到昔日的榮光以及……深深的忿怨。
似蛇似鳄的龍蜥藏匿在暗處,藏匿在影子裡,他已經無法維持人形,一路逃匿來到「德爾斐」,在白夜國人的語言中,意味着蛇出沒的地方,故而人迹罕至,失勢的人族反叛軍正聚集在此處。
蜿蜒盤繞的白色大蛇語氣柔和地與一小童對話,不經意間瞥了一眼陰影中的龍蜥。
他們本來井水不犯河水的相處了幾日,但随着人族的到來而打破了平衡。
身邊是手無寸鐵的小童,蛇神奧羅巴斯當仁不讓,旋即扭身張開了獠牙。
即便他接連敗給貴金之神和鳴神,失去子民和屬地,但必須得說,奧羅巴斯仍然是一位實力不俗的魔神,隻是運氣差了點。逃亡暗之外海後,奧羅巴斯得到了珊瑚之眷屬和珊瑚枝的力量,實力大增,遠超過去。
如果身後仍有子民,再次面對鳴神他或許不會選擇逃跑了。
眼下,一隻受了重傷的龍蜥,就算之前接近「化龍」又怎樣,奧羅巴斯并不把他放在眼裡,先不提輸赢,他在璃月又不是沒打過龍王,當然不怕深海龍蜥。
啊……沒打中。大蛇也不強求,本就無冤無仇,能把那龍嗣趕走便可。
*
奧羅巴斯并不熟悉水龍蜥,當然也分不清水元素之間的細微差異,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龍嗣靠着自身的什麼底牌逃走了。
實則不然。
貝希摩斯哪還有什麼底牌,都半死不活打算破釜沉舟了,意外被救,他暫時把死前也要咬下一塊肉的想法放了放。
這一放吧,好像就撿不起來了,白色長發的男人一聲不吭地用水元素為他治療。
等啊等啊,一直等到顯眼的傷口都愈合好了,也沒見他說話。
“你追我追了那麼久,應該不是為了救我吧。”貝希摩斯忍不住開口,起碼要先知道對方所求,才好判斷下一步怎麼做。
“你的器官過一段時間還是會開始衰老,很抱歉,我也沒辦法解決。”
你在抱歉什麼……貝希摩斯語塞,恢複得差不多,他變回人形。用龍蜥的發聲器官說人話太别扭了,就像一個至冬人要捋直了舌頭平平仄仄。
視線相平仔細打量後,貝希摩斯感覺這個人有點眼熟,“我們是不是見過?”
這話聽起來就像什麼拙劣的搭讪,還好那維萊特沒聽出來。
“當然。”他回答。
“我想起來了,你是幾十年前在狹街的那個人。”
太陽之子的政權已經更替了三四輪,近百年的時間過去,貝希摩斯得想一會才能從模糊的記憶裡找到那維萊特。不過貝希摩斯不承認自己記憶力差,都怪眼睛,本來就色盲了,現在還看不太清。
幾十年?那維萊特有點驚訝,居然間隔了這麼久。
“你不會真是預言中的人形水龍王吧,容貌一點沒變,肯定不是凡人。”貝希摩斯說話慢條斯理的,聲音也輕了許多。
“我沒有騙你。”
貝希摩斯點點頭,他有點累,索性坐在了地上,屈着一條腿開玩笑說:“那你怎麼一點動作沒有啊,也不帶深海龍蜥回到地面,我還指望着搭個便車。”
“抱歉,我那時不知道你們的存在……”那維萊特解釋道,可他後來的話都沒有得到回應。
“貝希摩斯?”那維萊特輕聲叫着這個名字,其實在元素視野下,貝希摩斯年輕外表下的髒器已經衰竭,眼中的白翳越來越厚。
向來說話語調四平八穩的審判官有點穩不住了,借來的夢之權能本應足夠改變夢的走向,卻無法發揮作用。
時間執政的力量本就難以消除,夢域的主人又認為自己抵不過「時間」的詛咒,難上加難,那維萊特束手無策。
随着呼吸的停止,夢的分支走到盡頭,萬籁俱靜,萬象俱止。
巨量陌生的情感壓得那維萊特有些喘不過氣,他怔愣原地良久,忽然想起阿佩普說的話——插手夢境改變不了什麼。
他既然在現實中遇見了貝希摩斯,就說明貝希摩斯沒有死,這個夢隻是他插手後造成的蝴蝶效應。
暗綠色的鱗片帶他重新穿過夢域的壁壘,那維萊特又見到了貝希摩斯,太好了,他猜想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