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着甜品進食的孩子,小大人樣地歎息。
好在兩個成年的男人,沉浸在交流中,沒有注意到她。
世初淳看過的橫濱黑手黨展開的戰鬥動漫,早就忘得七七八八。
能記住的人寥寥無幾,印象深刻的是織田作之助,收養了五個孩子,全部在他眼前被炸死。
所以,世初淳死心眼地認為這個人要麼能幫助自己了斷此生,要麼會幫助孩子形态的自己。
她對除了織田作之助之外的人們,抱有絕對的警惕性,堅決不讓其他人帶走自己、
世初淳纏得太緊,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陣勢,卻化作頑固的樹袋熊,死死抱住了紅發青年,讓在旁的人束手無策。
夏目漱石從包裡拿出本書,撕掉末尾,遞給織田作之助。
餓了幾天的女孩子因突然的飽腹,導緻消化不良腹部痙攣而暈倒,沒看到織田作之助臉上浮現的是什麼表情。
世初淳被織田作之助帶回了家。簡陋的居室隻有一個房間、單張床。
她躺在床内側,青年躺在外側,手裡捧着知名作家贈送給他的書,仿佛握着通往新的未來的車票。
沉入睡夢的織田作之助,依舊眉頭緊蹙。
世初淳直直地注視着,眼裡的微光與外邊月色一樣寒涼。
織田作之助的能力是預知接下來幾秒内的事情。也就是說,在集齊他收養的所有孩子,在孩子們全體被炸成焦炭之前,世初淳盲目地跟随着對方,能對自己短期的生命線有一定的保障。
明晰自己的确穿越到橫濱黑手黨地段後,世初淳賣力地纏着織田作之助,哪怕對方把自己送到其他機構,仍然頑強地按照路标記憶法,想方設法跑回對方居住的狹隘出租屋。
這份膠着着必須赢得認可的心情,在世初淳目睹十幾次殺人、縱火、爆炸事件後尤甚。
在橫濱這個每時每刻有人被害身亡的危險地段,異能者攤攤手,能碾死一群的普通人。
她沒辦法估計哪些地方危險,哪些地方安全,可能前一秒正常運營的營業廳,下一秒被炸彈轟炸成碎片。
年輕的織田作之助,看來并沒有懸壺濟世的打算。
他确認自己沒法很好地照顧疑似殘障的兒童,執意送走世初淳。
一抛一追,世初淳就這麼慢慢地長大了。
織田作之助也從郵遞員轉行為正式的港口黑手黨成員。
當世初淳經曆追車醜态,要再次被送走,她急得團團轉。
穿越前無論如何都想死的念頭,在這兒見過各種殘肢斷骸後,轉為希望平和安穩地存活。她每次被抛棄、去追尋的舉動,全化作扇在自己臉上的巴掌。
織田作之助的同事兼酒友,戴着圓形眼鏡熱衷于看好戲的坂口安吾,說了句什麼,織田作之助彎腰,粗糙的拇指擦去附着在世初淳頭發絲的爆炸碎片。
他無可奈何地收養了她。
見織田作之助不再抗拒自己,敞開懷抱願意接納她,世初淳大喜過望,卸下雙肩扛着的沉重負擔。多日累積的壓力頃刻間壓倒了她,她一屁股跌坐在地面。
在昏倒前,世初淳看到沙發前躺着着的,與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孩。
對塵世毫無眷戀的雙眼,是黑暗吞沒她之前的僅剩印象。
世初淳半夜驚醒,是照舊躺在織田作之助身側。
步入了成年人行列的前殺手先生,長手長腳,毫無疑義地擠占了床的大部分位置。
她扯過被男人壓在身下的被子,沿着肩膀和腳底蓋好,拉着褶皺的被單替對方掖被子。等重新躺下入睡的時候,世初淳感到自穿越以來第一次安心感。
她伸出手,揪着男人袖子的一角,放心地睡了過去。
原本閉着眼睛的男人睜眼,默不作聲地盯着女孩,到底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原本的職業殺手,現勵志于轉職為一名小說家的織田作之助,他撿到世初淳沒多久後,發現街口撿到的孩子并非想象中的殘障兒童。
小孩能夠開口說話、聽到聲音,隻是說的話沒有人聽得懂,也不能理解他們的言語。像個牙牙學語的嬰孩,會嘗試對外界的刺激進行反饋,隻是聽在周圍人眼裡,全是令人迷惑的字音。
注意到世初淳壓根不識字的時候,織田作之助特地挑了幾本兒童學習圖鑒,打算由頭開始,手把手教收養的孩子五十音圖。
在他的觀念裡,生養乃人生大事。決意撫養一個小孩,并非僅僅提供溫飽住穿便可以。
世初淳若曉得他的理念,可能會想要同他擊個掌。
先前是專門奪取他人性命的殺手,從今往後會成為養育弱小生命的長輩。這轉變聽起來極度玄妙,堪比炒熟的向日葵瓜子拔出藤蔓,頂部長了顆西瓜。
做出決定的織田作之助不以為然,當下加入的行當的夥計們聽到消息,卻是集體震驚到煙燒手指。
一群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黑手黨們,紛紛被燒到跳腳。十幾支香煙彈飛了,落在沙發軟卧前,差點引發範圍性的火災。
無情殺手要轉型從良,聽起來十分滑稽可笑。
當現實真正地上演,則顯出幾分有理有據的荒誕。
織田作之助很難描述自己的心理旅程。
單從潛意識裡認為,這樣甯靜祥和的生活會比以往重複單調的掠奪有趣得多。
他開始學習付出,無論是照顧陌生的小孩子,還是下筆琢磨故事。
而這僅僅由于某年某月某日,他收到了一本沒有結局的書籍,撿到一個口不能言的孩子。
尊敬的作家撕掉結尾,讓他親筆書寫書籍乃至人生今後的篇章。于是織田作之助放下屠刀,拾起筆刃,加入港口黑手黨,決定成為不再幹殺人的行當。
弱小的孩子短手短腳的,有嘴巴不會說話,有耳朵聽不懂言語,似乎哪哪都需要人照料,哪哪都需得人看顧,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消失無蹤。
他往前将人命視如草芥,如今竟要撫養幼苗一樣脆弱的孩子。可見世情的發展,全然超出個人的預料範圍。
有時會讓織田作之助認為,上蒼慷慨賜予的寶物,最終會殘酷地收回,作為他殺人無數的代價償還。
正如寺廟裡的簽文寫的,一飲一琢,莫非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