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作之助失笑,彈了下女兒的腦袋瓜。
是不是他給的安全感不大夠,才會讓她一天到晚在盡想些離譜的、不着邊的事。
放眼橫濱,目前還沒有出現能夠殺死他的人。
所謂日常,平淡、單調、乏善足陳。身處其間,猶然不覺。
日子安插上翅膀慢騰騰地飛過,每根羽毛有若尋常到不值一提。隻能依稀記得當日天氣晴朗,紛然的草葉繁亂如柳絮。
失去平日裡不屑一顧的日常,是何等的容易。以至于後來再回顧當時的場景,付出自己全副的身心,也無法換回其中的一毫一厘。
多麼地可笑、悲哀。
正如親密的戀侶們,不論生前爆發怎樣激烈的沖突與矛盾,人死了,餘留下來的也不過是一灘血肉而已。
在生死的大關肆意地宣判前,有情之士難免忍不住奉獻自己的性命,轉為讓自己喜愛的、親近的那一位,博得一線生機。
可惜由詛咒而生的人類負能量的載體咒靈,不會對此有絲毫的恻隐之心。
誅戮是咒靈的盛宴,學校是天生的屠宰場。
并盛中學學生會,強烈的視覺沖擊加嗅覺感官刺激,導緻世初淳在目睹學生會成員們的慘狀後,跪趴在地,不受控制地嘔吐。完整地消化掉午飯的胃部,吐出來的隻有鹹澀發苦的酸水。
“你們,看得到我?”
明明沒有人類的形狀,卻能自如地溝通,口吐人言。明明能夠口吐人言,卻做下了罪不容誅的暴行,毫無憐憫與悔過之心,不可名狀的怪物伸縮着尖銳的爪子,張開藍紫色的巨口。
“據說普通人在兩種情況下,可以看到咒靈。一種是特殊情況,另一種……是那個人的死期将至。”
“你、你們,會是哪一種呢?”
咒靈的話音未落,頃刻瞬移到了世初淳的跟前。它藍紫色的指甲當即戳到了世初淳的眼球邊緣,在距離隻有零點三厘米的時刻停下,是因為失去了自己鎖定的目标人物。
“真險,差點就毀容了。”
用一隻手臂的代價救下世初淳,風間雪秋用剩下的一隻手,拍拍世初委員長的臉頰,喚回人被震傻了的神智,“世初委員長知道,我最喜歡你的臉了。”
“世初委員長的臉要是出事了,可是學生會的一大損失。”
瞥見風間副委員長缺失了一隻胳膊的肩膀,世初淳強迫自己動起來,用僵化到要動不了的腦筋,用顫抖到失去控制的手指,捂住朋友受傷的創口處。
好多血,要先止血,可敵人近在咫尺,是否得優先帶着風間雪秋逃跑?
要逃跑的話,她們能逃去哪裡?怎麼逃?從這個莫名其妙的怪物手裡。
“分明不是咒術師,為什麼能跟得上我的行動?”咒靈雙爪交握,黑紫色的能量在它的爪子間凝聚,“總感覺……有種熟悉又惡心的感知……是殘存在手指裡的靈魂的記憶嗎?”
命懸一線的預感這般的強烈,風間雪秋首要之事本該是抛下世初淳,逃之夭夭。
執行任務的過程,不該投入多餘的感情。她的本性也惡劣、低俗,和喜愛的人死在一起,天地為墓的可能性,都大幅度超過為了某人獻祭自己的生命。
可風間雪秋還是一掌拍裂密封的落地窗,抓着窗簾,裹住世初風紀委員長的身體,把人往外邊一丢,口述着表白的言語。“世初委員長,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地喜歡你!”
喜歡到可以無視自己的生命,以生換生,做出她以往最是不屑一顧的等價交換。
“所以——”
“加把勁活下去吧!”
“轟——”
整個大樓的玻璃被震碎,巨大的爆炸貫穿了教學樓中部。
被丢出窗外的世初淳,從高空墜落。她茫茫然睜着的左眼,被爆裂濺射的玻璃碎片刺進。脆弱的眼球受到外部侵入物的沖擊,吃痛合并的時分加重了傷勢。
破碎的玻璃勝似聖誕節慶典裝飾的雪花,淅淅瀝瀝地降下,似在嘲笑着凡夫俗子,渺小無謂。
人工打造的堅硬物質,比不上天然瑰麗的寶石珠玉,就像世初淳,就像死去的學生們一樣,本就是社會底層極其不起眼的螺絲釘。報廢了就報廢了,自有大把可以取替。
難道僅僅是活着這一最基本的需求,在塵世間也算是一種癡昧的狂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