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拉手指吧。”
陽台培育的盆栽見證歲月榮枯,親曆四季盛衰有序。世初淳拉過紅發青年的手,自己的尾指與他的勾在一處。窗外有旋花搖落,晃動一人淡淡的憂思與哀愁。
“約定好了,即使我哪一天遭到意外,織田也絕對不可以為我複仇。”
“你要堅持你的夢想,在能看見大海的房子安家落戶。你要脫離黑手黨,當個續寫篇章的小說家。如果織田違背承諾,我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女兒單方面與自己締結的誓約,織田作之助并沒有入套。
少年時期的他,就與三大組織的首領之一——福澤谕吉交過手,令對方也感到異常棘手的。他幾近沉着冷靜地指出女兒言語内的漏洞。
“照我看來,子女以自己的安危威脅父母,從一開始就不可取。”織田作之助語氣刻闆,表情沒有流露出半點波動。單抽出腰間漆黑的皮帶,皮革的材質劃過空氣,打出啪嗒的聲響。
“看來,有必要讓世初見識見識純正的黑手黨的手段。”
紅發青年三下五除二,手腳靈活地把女兒綁了起來。
他指節分明的十指在世初淳的腰間撓癢癢,獲得孩子滿臉迷惘的神情。是以,才遺憾地察覺到這一本該有效針對小孩的萬能招數,在女兒面前完全失效。
時值盛夏,風光大好。豔陽天下,草萊繁盛。雙手被縛于身後的世初淳,突發奇想。
她的額頭在紅發青年的胸膛前,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在織田作之助順應着自己的撞擊往後倒時,欺身壓在他的身上,發出勝利的歡呼聲。
成年男人一臉平靜,老老實實地被女兒壓制着。
世初淳低頭,望着放縱着自己胡作非為的織田作之助,動作卡頓了一下,腦海閃過身嬌體軟易推倒幾個大字。
不行,不能想。女生告訴自己,不去品味這一荒唐的設想。
等同于不能想象一隻粉紅色的大象,越想要回避的事,就越被迫地面對。
神特麼的身嬌體軟易推倒的織田作之助,芥川龍之介聽了都要連夜暗殺她和父親。撐不住破功的世初淳,頓時笑得樂不可支。
織田作之助坐起身,扶住笑得東倒西歪的孩子,教導她從束縛的繩結裡脫身的有效方法。好半晌,他方想起來補充:“說起來,這個誓言本身,就是一個悖論吧。”
悖論麼?
可她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悖論。
接受父親教導的女生,花費了二十分鐘才解開皮質的長帶。
她活絡着被勒紅的手腕,長方形的勒痕深深淺淺地烙着,似某種刻進靈魂的标志物。
世初淳微微垂下眼眸,就能瞅見拿着藥膏,在自己前頭半蹲着的織田作之助。為她腕部勒出的磨痕細心地塗抹傷藥,嚴謹用心得叫她全無抵抗力的織田作之助。
何其平庸無趣、随處可見的她,精心呵護着孩子,鄭重地造就夢想的織田作之助。兩兩組合,莫非就能開出蘊意着美好的花卉嗎?
許是午後的陽光太過明朗,閃耀到要刺痛人肉眼的程度。世初淳不由得眯起雙眼,端詳着半跪在自己跟前,細緻地為她擦拭藥膏的成年男性。
随性漫射的天光緩和了他相對冷硬的面部輪廓,七彩的虹色容納了他安适自在的情狀,細微之處見真章,溫情脈脈的細節往往最能打動人。
異鄉客早已深陷其中,無法躲避。
她在織田作之助心中占據什麼樣的位置,世初淳縱然得知了謎底,也不敢分出勇氣去相信。織田作之助在她心底占據的位置,即便她千萬般回避,也不得不坦誠地面對内心的答案。
織田作之助不是可供切分的分母之一,他是有且僅有一個的唯一。
他是她留在這個國家,這個世界密不可分的鑰匙,是修正帶反複塗抹,也會餘留下來的錯誤字迹,叫她的想法盡數籠成兜住夜空的袋子,從内到外,被世俗倒刺的錐子穿透了,露出了内部閃閃發光的星星。
仲夏的風攜帶着惱人的熱意,白色的窗簾嘩啦嘩啦飄蕩,帶動紅發青年厚密的短發彰顯潇灑落拓。他深沉隐晦的紅在日光的照射下,折射的光芒居然耀眼到灼目的地步。
女生縱有千萬段說辭,也難以訴出口,到頭來隻能感慨父親就地取材的方式也太随心所欲。
“織田。”
世初淳坐在稍高的位置,稍稍俯視着收養自己的男人。
她湊近了他,自己的額頭貼着他的額頭,宛如荒原裡的一株野蠻生長的蒲公英,飄散着誠摯到可以兌換真金白銀的絨球。“不要死。好好活着。完成你的夢想。”
“你的夢想即是我的夢想,你的存活幹系着我的理念。”
“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