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岸谷家時,世初淳誤打誤撞得知了賽爾提與岸谷新羅糾葛的情意。
妖精與人類、疼痛與愛意,欺瞞與尋覓,哪一個關鍵詞單獨拎出來,都足夠叫追求質樸的情誼的人焦頭爛額。
她問了賽爾提一個問題,“被殘害了,難道不會感到憤怒,難以釋懷?放得下嗎,親近的人欺騙、傷害自己的事。”莫非不是如她那般,越親密的,越耿耿于懷?
“怎麼會這麼想?”
異國妖精困惑得脖子以上空蕩蕩的部位,直噴黑氣。好在她戴着的橙黃獸耳摩托車頭盔,把全部的怪異情狀統統掩蓋在其底下。
“過去的事已然過去,怎麼會困頓于過往的事兒,妨害到我與喜愛之人彌足珍貴的未來?”
“再者說,人類的壽命如此地稀少,吵吵嚷嚷,隻是耽誤我和新羅在一起度過的有限時間。等他入土了,我還年輕,再回想起來,豈不是覺得會追悔莫及?”
當然,現在的賽爾提全然不敢思量心儀的對象将來必定會死的結局。略一思考,她就感覺有頭野獸要從心口處鑽出來,使她變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女童在異國妖精的手機上打字,【您對他的愛,超出了橫亘在你們兩個人之間的傷害。不論是物種、年齡、瓜葛……】還是……
必将滑落的未來。
【對。】賽爾提點點頭,碰碰孩子的額角,【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也是,你是該明白的。】
【你是個早慧的孩子。】
可是早慧,也預示着早早地接受到外部的幹擾與侵害。
不,她并不早慧。相反,她往往在應該明斷的事情上,遲鈍不已。
世初淳心想,她該明白嗎?任由自己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她迷茫地抱住了異國的妖精,腦袋擱在對方的柔軟的肩膀間,想要從她那裡汲取到一點勇氣。
她的臉映照在多平面的玻璃樽前,折射出幾十個情态各異的自己。
她們或童稚、或少女、或開口,或不語。
有的跪地恸哭,有的滿臉挫敗,有的歇斯底裡,質問着“為什麼是你?”、“為什麼非得是你?”、“為什麼我們失敗了,回到起始點的,會是洗光了記憶,對一切無知無覺的你?”
是她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女童眨一眨眼,異常的幻象消失無迹。
五日期限異國,深愛着女友的岸谷新羅忍無可忍,拎起礙眼的小孩,扔給他那來往也無所謂,死絕了也沒什麼影響的朋友,折原臨也。
折原臨也拎着幼童在高樓漫步,美其名曰吹吹風,感受感受天地之大,無奇不有。
他仗着世初淳回不了話,瘋狂地抨擊着她。幼童的痛苦即是他的愉悅,世人的悲哀會為他奏響喜悅。
專心一意輸出價值觀的他,被找上門來的平和島靜雄終止了傳教模式。為求脫身,抛出小孩,扔給了相看兩厭的小靜。
折原臨也抛出人的時候,心裡想的是,假如對方能再混帳一些,發洩滿腔的怒氣在這個孩子身上就好了。
他最好殺了她,變作一個徹頭徹尾的異類。
或在幫派争鬥中,讓那個女童傷重緻死,如此就能一鼓作氣毀掉那個怎麼幹,也幹不趴下的小靜的人生,圓滿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的夙願。
介紹了他與平和島靜雄相識,也無所謂他們相殺到兩敗俱傷,甚至于全部死光光的岸谷新羅,是否會為此付出代價,在心愛的、狂熱的異國妖精那裡交不了代?
想來很難吧,縱然親身體驗了那麼殘酷的極刑,異國妖精還是無法抑制地愛上了刑罰的施予者,恐怕即便将來知曉了砍掉自己頭顱的,正是愛人的父親,也會順水推舟地諒解掉吧。
多麼畸形、美妙的愛。
世界實在是太有趣了。
因此,厭世的,不懂得人心可貴的人們,才需要好好地吸取到教訓。
他是玩轉棋盤的神明,調動着深愛的人民的悲喜劇。
當然,他還是會一視同仁地深愛着他們的。連同世人的缺點一起。
被帶回了織田家的女童,感到貼切無比。
她發散了一下思維,誠如古語所言,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這個想到直到她重新見到了熟悉的小夥伴們——蚊子、蟑螂、老鼠們時,戛然而止。
看來這個狗窩還是得捯饬捯饬的。
回到出租屋居住的世初淳,唯一有改變的是,她的人長大了不少、
大約是看起來更方便動物們分食,這下是六隻老鼠、二十四隻爪子,聚集一家老小,齊齊逮着她屁股後邊追。
被追出經驗來的世初淳,抓住父親的膝蓋“噌噌”往上爬,動作好不利索。
織田作之助撈了她一把,對女兒忽如其來的撒嬌十分地受用。畏強欺弱的老鼠們失去盤中餐,攜家帶口去尋找下一個食材。
生活不是絢麗灼眼的萬花筒,多是瑣碎的日常堆砌。它是水融于水中,靜悄悄的,了無聲息。
别人是父愛如山,到了織田作之助這兒,不知怎麼地經常演變成父愛猶如山體滑坡。
到了換牙的年齡,世初淳時不時流血,牙疼。她一聲不吭地受着,皺着眉頭。青少年瞅着,免不了憐惜。
他以觀察牙齒脫落狀況的名義,征得女兒同意,誘她張開了嘴巴。